所以这些年她对纪彦始终不冷不热,纪彦养到赵氏身边,她也没有如何失意。
养在主母身边能得到的东西,本就比她这个姨娘多,何况她还刻意膈应赵氏,取了个同纪妍差不多的名。
现在纪彦同不记大一般,夺了纪家主动凑上来,孙春芳反而不知该怎么正常对待这个孩子了。
说了也是头痛,她不打算把这些话说给纪清梨听,她自己也还是小孩子。
当年丁姨娘拉她一把,糊弄住产婆和文昌伯没让他们知晓这孩子是谁的,如今她护着纪清梨,也是还她一把。
孙春芳忽然想到什么,悄声问:“你现在同沈怀序……”
“姨娘没有旁的意思,沈怀序如今可是威严得厉害,但姨娘总担心你们不是真夫妻,沈家就不够尽心。子嗣上,你婆母可有催你?”
“没有的,我婆母她……她不是很在意了。”纪清梨不好用安分二字来形容长辈,但杨氏最近是有点小心翼翼的。
同她说句话还要转头看眼公公,好像要他过来看看这话上称后重几何,有没有太凶太过。
“你自己呢,可有什么想法?”
她自己?纪清梨怔然,坦白来说从前是杨氏总催促,她心里把这事当做任务才天天记着。
实则真要她来想,她对子嗣毫无概念,更想不出来日后她会生出个人来。
况且沈怀序每次,即使不是先伺候她安静了,他也是忍到最后时候自己弄出来的呀。
这怎么说,纪清梨脸通红,脑中闪过朦胧中窥见的沈怀序隐忍到极致,下颚挂着汗的神情,讲不出来。
第67章 你总会人老珠黄 “我很老吗?”
年轻人总有自己的决断做, 孙姨娘捏捏纪清梨手掌心,不催她回答。
不过余光扫过她背后侍从,孙姨娘沉吟片刻, 想起件事。
盘下这铺子时旧东家并不地道,赵氏的人不知是何居心还背地盯梢。房梁柱子到她手里都参差不齐,放着指不定哪日要出问题。
好在梁成本就是跟木头打交道的, 早发现这些细节。孙姨娘当即想到是赵氏做的,身边人要解决此事, 孙春芳拦下没声张。
她人都走了还用这种手段,那是赵氏白天夜里咽不下这口气, 庸人自扰, 孙春芳花钱翻新任她自己恼去。
没想到某日旧东家自己跑回来担责, 银子也诚惶诚恐补上全说是他的不是。
原以为是那人良心发现, 这会从纪清梨身后瞥见几个面熟的, 孙春芳稍稍回想, 霎时想起那日东家身后站着的,也正是这几张脸。
“这样的事,姨娘也不早说!”
“你给我留了那些人, 本就用不着劳烦你。再说那时沈家出事,哪能让你再烦心。”
孙春芳捏她脸笑笑, 说恰好是那时起纪家自顾不暇, 一路下坡, 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裴誉, 沈怀序, 似乎来往的人都能轻易得到孙春芳和纪清梨注视,他永远坐在角落安静看着,所以也没说自己人手也守在周围。
只看眼纪清梨神色如常, 甚至轻抿下唇,他心里就有了答案。纪彦将纪家近况的话咽回去,不再打算说给她听,也不再打算邀请她回来,回到“纪家”,纪彦和纪清梨的纪。
*
不必去问那几人,纪清梨也清楚知晓这是沈怀序做的。
昔日马车上他一句自会处理,纪清梨没放在心上,沈怀序却从没失言过。
纪清梨有点心不在焉的,直到回府前马车停顿,墨符在外小心翼翼开口:“夫人。”
“穿过前面这条街就到官署了,大人今日正在官署之中。时机巧合,夫人若是得空不如稍等几息,说不准大人就很快出来了。”
纪清梨撩帘望去,既然是路过,往那边绕两步,也没什么。
她随口应下,墨符忙不迭请马夫往前去,道:“大人若出来瞧见夫人,定然高兴。”
车轮吱呀声,纪清梨被墨符语气弄得不大自在。往前看去,却见官署前的圆领太监都变成新面孔,既不是谢无行,也不是他身后眼熟的圆眼睛小太监了。
她多看几眼,身影自人前遥遥晃过,裴誉近乎是一瞬就捕捉到。
这些时日为永安候府的事出入操劳,他神色沉肃不少,腰间也不似从前那般花哨。
从前摸爬滚打不计手段的招数用到官场上,作风算不上正派,却也因此更受旁人忌惮。
侍卫正好不容易为有正形的世子高兴,低头说着府上侯夫人特意备了他爱吃的菜,一抬头见世子又要往人有妇之夫马车上走,冷颤着拦了把。
上次依世子意思,沈怀序是亲自提剑来,世子手臂骨头都错位。
今时更不同往日,沈怀序把控朝臣,逆党余孽的血流满砖缝,外面更早传他对那位纪夫人尤其看重,世子再寻上去,份量可就毫不相同了。
“世子还是谨慎的好,上次同谢公公卷进皇子争位已是冒险,那位谢公公可是出了事,属下刚刚还听见那两个小太监说是死了。”
裴誉啧了声。
他笃定谢无行没死。
沈怀序不会让谢无行尚没暴露多久、还在赏味期里时,死在这么出风头的一件事里。
这消息传到谁耳朵里,都会唏嘘闲言两句,给纪清梨那个耳根子软的人听见,更要愣住回想起谢无行生平,往后再提,也要说上几句其实谢无行人还不错。
早死的人最干净,最让人惦念,这招数沈怀序自己用过,他更清楚。
若不是人只有一条命,只怕沈怀序就把自己劈成两份。
一份用来死给纪清梨看,得她最独一无二的惦念,一份把剩下位置牢牢占据,他怎么舍得让别人死。
裴誉抬起眼皮,睨那侍卫:“你倒管起我来,我不过同人说两句话,也说不得?”
您那是跟人说两句话吗?
旁边多少想搭话的同僚您一概不理,总想同别人妻子说话,这怎么说得了。
侍卫满头冒汗,绞尽脑汁要劝说,还是刚从官署出来的沈怀序停步,看眼他,又不徐不疾朝远处看了眼。
棋白极有眼力见:“大人,属下看那是夫人的马车,应是夫人来接您了。”
沈怀序朝裴誉略颔首:“先行一步,裴大人自便。”
他装什么,谁问他了?
裴誉冷笑:“沈大人要走就走。不过既然搭话,也别怪我多提醒一句,路遥知马力,沈大人别着急得意。”
“人总有人老珠黄的一日。譬如我就比沈大人年轻,有那么点新鲜资本,谁又能料到日后会是什么光景?我等着。”
裴誉当着他面掏出纪清梨那方手帕,沈怀序视线停留几秒,以胜者毫无波澜的姿态忽视。
“裴世子随意,我就不让夫人多等我了。”
他淡然离去,棋白敏锐感到自家主子脸沉几分。
官署门前,正值人说笑往来,沈怀序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巴结对象,不少人有意过来奉承。
户部尚书撞见沈怀序,脸色变了变还是上前寒暄,姿态恭谨
。沈怀序简短应过,专心走到马车旁轻敲车身,将声音放缓:“今日怎么想起来接我?”
“今日顺路。”
“还以为夫人是今日想我,原来比不得一条路。”
这人得寸进尺了,纪清梨露出小半张脸,对上他视线:“你怎么不说再从前点,我给你送点吃食你也没动过?”
沈怀序从善如流认错:“是我那时知足,不知端的什么没用架子,小梨骂得对。”
他在马车旁耐心说话,姿态低而顺从,谁还记得沈怀序白日冷脸下令,言辞严厉摄人的样子?
旁人禁不住再多看两眼,沈怀序再认两句错,明日京中流言风声就有的传了,纪清梨面皮薄,斥他是花言巧语,让他上来。
马车上沈怀序握紧纪清梨的手,纪清梨挣不开索性由他,问起姨娘的事,沈怀序只轻描淡写盖过,并不邀功。
他今天有点奇怪。
夜间沐浴后也只随意披着外袍,从春兰手中接过帕子,细致给她擦干长发。
发梢被人很轻柔抚过,镜子里两道影子重叠,昏沉中快分不清身形。
纪清梨被揉得舒服,放松间要谢孙姨娘那件事,他顿了下,手指绕过纪清梨发梢,脸隐在暗色中:
“谢我?小梨没有觉得,我来得太晚,能做的也太有限?”
“若早知你处境,成婚时早知,成婚前早知,在你困在角落时早知……”
他能做得会更多。
而不只是徒劳阻止这些,在他意识到之前,纪清梨都是怎样熬过来的?
纪清梨不该为纪家的偏心付出代价,她值得更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