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景走进凉亭,一袭白衣如雪,风姿秀逸,气质如山鹤,恍若谪仙降世,他恭敬俯身作揖,朝小公主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
乌禾倚了倚身子,撩起云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萧怀景毕恭毕敬跪在她身前,拂了张帕子在她手腕。
上次也是如此,乌禾笑了笑,“你们中原的女子诊脉时都喜欢在手腕放张帕子吗?”
他答:“回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乌禾抽掉帕子,“我们南诏没这么多规矩,况且,隔着帕子能诊出什么。”
萧怀景医术高明,隔着帕子自然也不碍事,可小公主已经把帕子揉作一团扔到一旁,他也任由她去了。
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乌禾抵额闭眸,半晌,萧怀景问:“公主近日可是有烦心事。”
乌禾睁开眸,“你怎么知道。”
萧怀景答:“公主经脉弦急,惊悸不安,公主近日可有失眠多梦之况?”
“是有。”她要么烦得睡不着,要么睡着了梦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蛊虫,和檀玉那张阴森森的脸。
萧怀景执笔蘸墨慢条斯理写下药方,“在下可以为公主开些药养神,只是这心病终究还得心药医。”
乌禾望着他的字,梨花纹宣纸上笔墨工整,精致优雅,可谓是字如其人,真好看。
如果是萧怀景就好了,她情愿控蛊之人是萧怀景,至少她可以把他留在她的身边,不管以何种办法。
至少,她对他还是有几分悸动的。
“萧公子,知道两不离吗?”
萧怀景边写边答:“曾在济世门藏书阁的古籍上见过,南诏有一情蛊,亦叫两不离,蛊分子母,将子蛊下在心爱之人身上,自己吃下母虫,可使身中子蛊之人爱上身有母蛊之人,但那不过是障眼法,蛊虫并不能改变人的心意,只会用痛苦操控人的肉.体,至此不离。”
“倘若我将子蛊下在萧公子身上呢。”
乌禾抬眉静静地望着他执笔的样子,他握着笔顿了一下,似是惊讶她会这么直白说,片刻他笔墨落下,云淡风轻道。
“那在下便只能留在南诏王宫。”
他收笔放下袖子抬眸,温润如玉的眼对上乌禾的视线,眼底蓄着阳春酥雪的笑意。
“或者,公主愿意随在下回中原吗?”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耐心温柔地回答她。
小公主摇了摇头,“不愿意。”
萧怀景笑意不减,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行好本分写完方子递给侍女。
小公主忽然又问:“听说你们中原男子都三妻四妾?”
他紧跟着答:“但在下并不是一个三心二意之人。”
说完,意识到什么,萧怀景低下头有些惶恐答:“在下所言并无攀附公主之意。”
小公主颔首,倚在栏杆,凝了凝眉心。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本公主也不喜欢你,都是些玩笑话,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用食指轻敲了下脑袋,漫不经心问:“萧公子喜欢的人是司徒姑娘吗?”
萧怀景愣了一下,“师妹于在下而言只有同门情义,并无男女之情。”
他们二人都是这么讲,可她看得出司徒雪对萧怀景生出了异样的情愫,超出了师兄妹之情。
至于萧怀景,他对谁都是副温润儒雅的样子,像春天的太阳雨,暖阳下春风裹挟着细雨柔软落在人的心尖,她不知道落在司徒雪心里的雨是否硕大厚重些,不知道他温和有礼的眼底克制着什么感情,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
罢了,她懒得管他们。
小公主揉了揉眉心,她或许真的心火旺盛,火烧到了脑子有些疼,胸口也闷闷的。
“若公主不嫌弃,在下为公主抚一首静心曲,可缓解公主头疼。”
耳畔传来萧怀景清润的声音,轻拂心尖烦躁。
小公主颔首,“那便有劳了。”
凉亭内摆放着琴,萧怀景屈膝而坐,微风扬起他的白衣,他挑弦抚琴,缥缈的琴声传出,回荡整个池子,伴着阵阵莲香,倒还真能缓解心火。
乌禾心逐渐舒缓,仿佛置身山谷竹林,心神宁静。
她缓缓掀开眼帘,不经意偏头忽然瞥见远处流水曲桥上站着一束群青色的身影,少年长身玉立,身姿如松,金辉落下,落在他瓷白的肌肤,散发着淡淡光芒,四周层层叠嶂的翠绿莲叶随风荡漾,他伸手折下一朵莲蓬把玩在掌心。
直至,一双清冷疏离的眸漫不经心一抬,与倚在栏杆的少女对视。
风轻轻吹拂少女发髻上的鹅黄发带,她一身粉衣置身满池苍翠欲滴的莲叶中,似唯一的粉色娇莲。
池面琴声悠扬不断,檀玉注意到凉亭中有个白衣男子在抚琴,是萧怀景。
他想起他曾瞧见的一幅古画,男子抚琴,女子倾听,述闺房之乐,此情此景倒有几分相似。
亭子里,楚乌禾的神色微动,有些复杂,想了半晌,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喊他过去,她看了眼抚琴的萧怀景,又看了眼他,左右摇摆。
檀玉双眸微微一眯,眼底晦暗不明折着她犹豫的神色,莞尔他捏着莲蓬,缓缓转身。
乌禾赶忙叫住他,扬唇笑靥如花,用撒娇的口吻道。
“檀玉哥哥,阿禾想吃你手上的莲子,你可以拿过来给人家吗?”
第21章 她要把檀玉盯在眼皮子底……
难怪心平缓下来,原是因为檀玉。
她不想打扰此刻的宁静,但檀玉走了,任萧怀景琴境超脱凡尘,她的心也宁静不下去,犹豫良久,还是选择叫住檀玉。
他本欲离开的身影停顿,折过身看了眼手中的莲蓬,又看向楚乌禾,她抬手向他挥了挥掌心,衣袖飞舞,手腕上的铃铛晃动,伴随着明媚笑声。
“檀玉哥哥,过来坐会儿呀。”
萧怀景的琴声停了停,乌禾偏头疑惑问,“萧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轻轻扬起唇角,温润一笑:“回公主,在下认为人多气息混沌并不利于静心去火。”
“可是本公主觉得檀玉哥哥在我身边,十分令本公主心旷神怡。”小公主勾起唇角笑了笑,语气不紧不慢,“再者萧公子,他是我的哥哥,有他在,没什么不好。”
萧怀景浅笑着颔首:“是在下逾越了。”
他抬手继续抚琴,小公主扭过头去,却见郁郁葱葱中,忽然又闯入一道淡蓝身影,司徒雪手挽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莲蓬,翩翩朝檀玉走去,笑着去拿少年手里的莲蓬。
司徒雪手伸到半处,见檀玉远远望着什么,她顺着少年的视线抬头,看见亭子里的人。
小公主凭栏抵额,眯着眼懒散地朝这望来。
司徒雪依礼朝乌禾作揖。
莞尔小公主笑着开口:“司徒姑娘和檀玉哥哥游池采莲,好生雅兴。”
“回公主,我前日里研制了个新药膳,得南诏王后允许,特来御花园采摘莲子,途中遇到大殿下,殿下好心帮忙,故才结伴同行。”司徒雪抬眉望了眼亭中那抹白色的身影,扬唇微微一笑,“不及公主与师兄莲岸抚琴,实乃大雅。”
萧怀景的琴声依旧张弛有力,小公主去看他的神色,男人面色不改,依旧平静温和。
他不向司徒雪解释吗?
司徒雪明显在吃他们二人的醋。
罢了,乌禾扭过头,她先想办法让檀玉待在自个儿眼皮下,少管别人闲事,萧怀景喜欢谁,都与她无关了。
但檀玉喜欢上了谁,可与她大有关系。
檀玉现在跟个狗屁膏药一样处处跟在司徒雪身后,什么采莲,摆明了献殷勤,她总不能赶司徒雪走,那也太不地道了,檀玉也会生气。
他们二人都得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得死死盯着他们。
乌禾盈盈一笑,“这太阳上了高头,天难免热起来,哥哥和司徒姑娘采莲累了,不如进来喝杯茶消消暑。”
司徒雪的目光还停留在萧怀景身上,眼底有丝落寞,她低了低眉颔首:“多谢公主殿下。”
小公主歪了下脑袋,扯了个极其明媚的笑容,招手朝一直沉默不语的檀玉喊道:“哥哥你快来呀,这里有好多好吃的。”
檀玉不为所动,司徒雪已经走了过去,他抬眸又对上乌禾的眸,她朝他眨了个眼,微翘的睫毛如蝶扑闪,檀玉犹豫了会,迈腿缓缓走过去。
亭中只有莲子,小公主觉得茶水寡淡,莲子也吃腻了,叫人多拿些糕点过来。
萧怀景提醒:“公主心火旺盛,不宜吃过多甜食。”
“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你们也吃些,我们南诏御膳房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本公主看你也别弹琴了,歇息会儿。”
司徒雪在这,她想让萧怀景陪司徒雪多讲会话,这样司徒雪就没空搭理檀玉。
萧怀景愣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公主。”
眼见司徒雪和檀玉一前一后进来,小公主连忙招手,“檀玉哥哥你过来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