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我离不开哥哥呢。”
她无奈委屈,耸了下肩,轻轻擦碰到檀玉的手臂。
檀玉望着一抹肩头擦身而过,留下了一块沾着泥巴的水渍,眉宇微拧。
前来找檀玉的司徒雪和萧怀景一见浑身泥巴,狼狈至极,落汤鸡似的小公主和小王子,旁边的马车还侧翻在地,看来发生过一场祸事,二人顿时惊愕不已。
小王子坐在地上安然无恙朝他们打招呼,小公主站着,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昂着头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转瞬,小公主又扬唇一笑,笑靥娇俏,“好巧啊萧公子和司徒姑娘,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们。”
萧怀景拱手行了礼问:“两位殿下怎么会在这?我记得王子殿下不是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济世门求学?这路南辕北辙,怕是到不了苍山,还有这马车……”
“一点小意外罢了。”
楚乌涯拍拍泥土从地上爬起,潇洒地掀了掀后袍。
“本王子决定了,不去济世门,跟着阿姐去囹圄山,那些知识道理本王子从小听到大,都快听吐了,父王意在本王子洗濯顽劣,磨炼品性,既然如此大费周折去中原做什么,跟着济世门首席大弟子和冰清玉洁的仙女姐姐在,不也能耳濡目染济世门风,况且待在屋子里读书算什么磨炼品性,我此番去囹圄山,一是游历,体验民间疾苦,劳我筋骨,苦我心志,方能成大器,二呢,是化解南诏国与囹圄山十余年的仇恨,诶呀毕竟都是一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本王子来担上这项艰巨的任务吧。”
“难得你这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志气。”她的记忆里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总是招猫逗狗,胸无大志,难免有些惊奇。
小公主也跟着道:“是的,本公主闲得无聊,也要去囹圄山,你们不会也要去吧,这么巧,不如一同上路吧!”
楚乌涯:“这个提议好。”
姐弟俩击掌,一拍即合。
“胡闹!”
司徒雪义正词严,语气也因认真带了几分凶意,她转头朝萧怀景道:“师兄你与檀玉先走,我先护送小公主和小王子回去再来找你们。”
且不提南诏国的王子公主,出了事不是他们二人能担待得起的,再说路上舟车劳顿不比南诏王宫惬意舒适,两位祖宗哪能忍受得了。
况且,他们二人一看便是偷跑出来的。
萧怀景觉得师妹的话在理,颔首作揖道,“失礼了。”
见司徒雪和萧怀景态度强硬,非要把他们送回去,乌禾也想回去呀,谁要去囹圄山那种鬼地方,但回去就是死。
楚乌涯在旁嬉皮笑脸苦苦求情,乌禾看向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伸手拽了拽檀玉的袖子,檀玉低眉嫌弃地瞥了眼,甩开得十分绝情冷漠,他慢条斯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嗓音清润。
“妹妹还是回去得好,万一路上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他深邃的眼眸如狼,充满着危险。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既然如此。”乌禾深深叹了口气,捏着兰花指抹了抹眼角,一副楚楚可怜,万般无奈的样子。
“我便实话与你们讲吧,其实此次出来我是为逃婚。”
檀玉掸着泥土的手一顿,微微侧目。
楚乌涯则是一脸疑惑,听她信手拈来。
“南诏年轻一辈属浪穹族首领罗金构最为出众,父王有意将我嫁于他,对,就是罗金椛的哥哥,你们也知道,我从小与罗金椛不对付,才不想做她的嫂嫂,况且我与罗金构只有表兄妹之情,实在没有男女之情,我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之人,纵然王权富贵摆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愿意,这才逃婚,奔向自由。”
她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情实感。
其实她也没说错,南诏一代确实属罗金构最为出众,势力与呼吁最高,父王也曾明里暗里提过让她跟罗金构多接触接触,可她也真的对罗金构敬如表哥,没有男女之情,除了一句撒了谎,为了王权富贵,她倒还是乐意的。
她透过指缝去瞧众人神色,司徒雪神色沉重,叹了口气。
“中原女子也是这般,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一生困于宅院,一生受父亲与丈夫规训,折断鸟的翅膀,再把鸟关进笼子。”
司徒雪虚了虚眸,转而她望向小公主,“我同情公主殿下的遭遇,但也不能拿公主的安危开玩笑,我会写信一封传于南诏王。”
乌禾放下手,蹙着眉头神色委屈,想再求求她。
紧接着司徒雪的话又响起,“不过,这些日子,两位殿下可以跟在我们身边,但为保证安全,还请两位殿下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言行举止必须小心谨慎,必须听我跟师兄的话,不可自作主张,不可擅自离开。”
倏地,乌禾眉眼弯起,笑靥如花,“多谢司徒姑娘!本公主一定不会自作主张,擅自离开的,全程都听你们的话。”
司徒雪无奈闭了闭眸,她看向萧怀景,问:“师兄觉得如何?”
萧怀景一笑,“既然公主执意要跟,我们也不好拦着。”
“既然如此,快带本公主去住宿吧,本公主方才淋了一身雨,浑身湿答答的,本公主要沐浴更衣就寝。”
司徒雪忽然后悔答应小公主,简言明说:“这里荒郊野岭,怕是寻不到客栈,今夜仓促,帐篷也未搭起,我跟师兄以及檀玉殿下今夜都是在马车内坐眠。”
司徒雪耐着性子继续道:“马车很宽敞,若是公主不嫌弃,可以与我们挤一挤。”
“嫌弃。”
小公主脱口而出,没注意司徒雪的脸瞬间拉垮下来。
她长这么大还未跟这么多人挤过,人的呼吸和身上的汗味夹杂在四四方方的空间,别提有多不好闻,况且坐着睡觉,那怎么睡?
她本来准备的马车,外用朴实的梨花木样式简单大方掩人耳目,内是由金丝楠木精雕细琢,镶嵌珍珠宝石,华丽奢靡,里面宽敞至极,铺了厚厚的鹅绒金丝软垫作床,摆一方茶案,带上她心爱的茶具,连马都是风驰电掣的高头骏马。
而此刻呢?
乌禾瞥了眼侧翻的马车,一只轮子孤零零躺在一旁。
欲哭无泪。
“在下会些修缮之术,或许可以一试。”萧怀景道。
小公主连连点头,“那便多谢萧公子了。”
夜色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林子里依旧落着连绵细雨,像是一层沙,朦朦胧胧落在人脸颊。
司徒雪不想再跟小公主说话,回去歇息了,檀玉坐在石头上,望着薄薄乌云间惨白的光晕,他在等远处乱葬岗里的小宠物们吃完食物。
他本来就是来乱葬岗给小宠物们觅食,不承想,碰到了更麻烦的人。
楚乌涯撑着伞坐在他身侧,小小少年郎望着天空,他在等马车修好,无聊地伸手玩雨,又甩了甩手,雨水不小心溅到了檀玉脸上。
很烦,檀玉蹙了蹙眉,或许蛊虫也可以吃掉旁边的食物。
楚乌涯天真烂漫问:“阿兄,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
檀玉冷漠答:“不知道。”
楚乌涯开始找话题,“阿兄,你从前在囹圄山待过,囹圄山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有没有那种三个脑袋六条腿的怪兽。”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楚乌涯屈膝,瞥了眼远处言笑晏晏的乌禾跟萧怀景。
若不是阿姐不让他过去,说他烦,打扰她跟萧公子聊天,他也不至于无聊到跑来这跟檀玉这个一问三不知的闷葫芦聊天。
“阿兄,你有没有觉得,阿姐好像喜欢萧公子,你说,萧公子会不会也喜欢阿姐。”
与此同时,檀玉的耳边传来少女欢悦的笑声,他微微侧目。
少女乖巧蹲在地上,给正在修轮子的萧怀景撑伞,她另一只手托着腮,杏眼弯起,满眼崇拜与盎然的春意。
她又笑了笑,崇拜道:“萧公子,你好生厉害,武术好,医术好,才学好,没想到还会修车,真是太感谢萧公子了。”
一点泥点子溅到了萧怀景挽起袖子裸露出的手臂,少女赶忙拿出帕子,细柔擦拭。
擦着擦着,少女的脸颊微微发红,像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落在她脸颊上的雨水则像是夜间的露珠。
“不知道。”
檀玉收回视线,眼底掠过一丝轻蔑,这是个很无聊的问题。
“阿兄,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你看阿姐都脸红了,她肯定喜欢萧公子,还有那萧公子,为什么对阿姐那般殷切,我想他指定对阿姐有点好感,况且,阿姐那般好看,很难没有人会不喜欢阿姐。”
楚乌涯在旁叽叽喳喳的,聒噪,很想杀了他。
檀玉按捺住杀意,眉间微蹙,转过头去不想看见楚乌涯,却不经意瞥了眼楚乌禾。
他很少注意过人的皮囊,在他眼里都是一块块肉,恶心又肮脏,没有美丑之分,只有蛊虫觉得美味与不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