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丑极了,血盆大口的。
乌禾抬起沾着血的手指,攀上檀玉的脸颊,把污血沾在他一尘不染的脸颊。
她不甘心,他也得丑。
乌禾哽咽道,“可是我不敢赌你的命。”
她艰难地扬起嘴角,渐渐阖上眼皮。
少女的手滑落,重重地垂在圣袍上。
檀玉偏了偏头,下颚还残留她鲜血的温度。
他忽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漫延在心尖。
又酸又紧。
像害怕。
这是少年第一次害怕,因为楚乌禾。
他想起,曾在一个月夜,楚乌禾问他,会不会害怕。
他答,这世上还没有出现令他害怕的事物。
可现在——
他怕楚乌禾死掉。
第55章 囹圄山主
昏暗的柴房,鼠蚁爬行。
萧怀景让楚乌涯爬过来,用牙齿磨断绳子,好一阵功夫,磨得楚乌涯嘴巴红肿,才把手上的绳子磨断。
萧怀景解开脚上的绳子,帮司徒雪和楚乌涯也解开了绳子。
外面没有人把守,萧怀景观望了会四周,把剑伸出门缝,往上狠狠一挑,砍断锁链。
推开门,众人谨慎走出。
四周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庆幸同时觉得诡异。
楚乌涯摸着破皮的嘴唇,纳闷:“见鬼了,村子里的人都跑去哪了。”
萧怀景想到昨日他听门口把守的村民说的话,“我昨夜听他们说,清晨神庙龙凤胎祭祀礼成。”
“兴许都聚在神庙。”
昨夜楚乌涯绑着手脚依旧睡得雷打不动的,此刻一听,“龙凤胎?那不就是我阿兄和阿姐么,完了,他们不会已经被吃掉了吧。”
众人朝神庙赶去,没见着村民,看见一个瘦小的姑娘手持黑剑,朝台上的面具人刺去。
乌禾挡住那支剑。
檀玉下意识抬手,想弹出指间的铃铛,借助内力射穿不善来者的脑袋。
忽然萧怀景飞了过来,按住了姑娘,夺过她手中染红的剑,扔在地上。
檀玉悄然收去铃铛,没有杀了她。
低头看紧闭着眼的乌禾,她安静无声,没了往日张扬。
司徒雪给她把脉,沉吟片刻,眉头紧皱。
“若只是刺伤,伤未及心脏,药敷包扎止血即可,可那剑上抹了赤狐蛇毒,此毒狠辣,若一日之内未服下解药,必死无疑。”
楚乌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那便快快服下解药。”
司徒雪摇头:“药草难寻,光是制作就花费了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更别提其中寒冰剑草稀世难寻,济世门就仅存了一株,后来献给了中原王宫,我也只曾在医术上见过。”
她叹了口气,“我救不回她。”
楚乌涯五雷轰顶,腿一软,颤颤巍巍跪在乌禾身边开始哭起丧。
“呜呜呜,我可怜的阿姐,我还没有见你最后一面,你怎么就去了,你这一去,父王母后那我该如何交代。”楚乌涯哭着哭着哽咽了一下,“阿姐你在地下别急,父王母后一定会打死我的,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好吵。
沉默不语的少年缓缓起身,手臂穿过少女瘫软的膝盖,另一只手搂住她的手臂。
他看向天边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行鸟飞过。
少年张了张唇,嗓音沙哑。
“我有办法救她。”
南诏先祖起源于囹圄山,一脉外迁分成蒙巂、越析、浪穹、邆赕、施浪、蒙舍六大部落,一脉留于囹圄,镇守神山。
群山环绕里一片凹地如盆,坐落与世隔绝,自成一派的城镇,青瓦吊楼,流水拱桥。
白石街错综复杂,如蜿蜒曲折交叉的树根,连接山脚零落静谧的小村土房,往里,房子渐渐挨得紧密,到盆地中心十字型街市,木楼连绵起伏,喧嚣热闹。
林木造屋,蚕丝织布,肉鱼依山傍水,山矿丰富,外面的珍奇药材在这如同野菜遍地,虽说表面上囹圄山跟南诏撕破了脸皮,却也秘密流通出去东西交易。
东边苍山,太阳升起的地方,石阶层层叠叠通往山顶,古王宫巍峨,屹立山巅,历经百年风雪沧桑,工匠勤修扩建,规模宏大。
天梯宫墙由大理石紧密垒起,琉璃瓦顶五彩斑斓,朱柱金壁龙雕兽刻,徐徐山风中,琼玉吊灯摇晃,风铃作响。
一个羽衣墨袍,玉面俊容,身子颀长却豪放不羁的男人,手持黑鸦扇,面朝山风,悠哉观霞。
忽地,月台线上露出一点影,身影越来越长,走上月台,手中好似抱着一个女子,步履徐徐朝大殿走来。
仲无明越瞧越眼熟,眯着眼定睛一看。
我的乖乖,竟然是小祖宗回来了。
他挥了挥扇迎了上去,瞥了眼他怀里的姑娘,小脸苍白,嘴唇发紫,但不掩娇容。
总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长得像谁,但又说不出人来。
仲无明不再多想,眼下最惊奇的是,檀玉抱着个姑娘回来,简直匪夷所思。
他啧了一声,“我的乖乖,你这小子出山一趟,竟开了窍,抱得美人归来。”
少年抬眉,面无表情看了仲无明一眼。
轻启薄唇,“他在里面吗?”
仲无明玩笑问:“你说谁?”
“还能有谁?”
少年蹙眉,目射寒冷的剑光,他不喜欢他逗他。
“诶呀,不逗你了,山主在里面呢,你找他有什么事?”仲无明笑了笑,“不会是为了这小美人吧。”
檀玉没有回答他,抱着乌禾朝大殿走去。
仲无明跟在他后头,他瞧得出这姑娘中了毒,观气息应是命不久矣。
檀玉救不了她,来求老祖宗。
真是稀奇。
“没想到竟能看见你去求山主,真是稀奇。”仲无明叹气,“只可惜,她是山外人,山主恨透了山外人,是不会救她的。”
“诶,瞧这小娘子多美啊,真是天妒红颜。”
“诶,我们檀玉呐,好不容易开了窍,就要做了那鳏夫。”
檀玉偏头,瞪了他一眼。
“你还想要你的舌头吗?”
仲无明噤了声,望着檀玉走上石阶的背影。
无奈地摇了摇头。
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珍惜片刻的宁静,摇了摇鸦扇。
若不是他才华横溢,囹圄山重任舍他其谁,他真想早早辞了职位。
每日生活在这对父子间,迟早得折磨疯。
老的阴晴不定,小的嘴里一天天离不开杀戮,性子冥顽不灵。
一个老魔王,一个小魔头,真是夹缝求生。
*
大殿内,两旁灯火通明,青梁紫柱,巨龙蜿蜒,威严压抑。
檀玉神色自若走进。
“少主。”
侍卫抬掌交叉,恭敬行礼,檀玉微微颔首。
他抬头看向台上的人。
青木案,黄金椅,珠帘垂下,难掩威仪,不惑之年的男人冷毅持重,紧皱着眉处理公务,闻声冷笑了声。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他放下公务,抬头看向檀玉,注意到他怀里躺着个少女。
“你这是做什么。”
檀玉小心翼翼把乌禾放下,多了几分温柔,怕扯到她的伤口,以防鲜血止不住,怕她能感觉到疼,醒来怪罪他吵闹。
少女躺在地上,檀玉抬头,第一次求眼前的男人。
纵然求人的声音冷冰冰的。
“她中了赤狐蛇的毒,需要一枚寒冰剑草,我记得你做了现成的药丸,给她一颗。”
也一点没有求人的样子。
囹圄山主冷漠地睥睨了眼地上的人,周遭气压极寒,两旁的侍女倏地下跪。
他残忍地轻笑一声。
“山外的人,我只杀,不救。”
他恨透了山外的人,恨不得屠杀殆尽,更别提到他面前送死。
冷哼了一声,“你若不想她现在就死,就给我扔出去,不然休怪我现在就让她成为蛊虫之食。”
男人转头,没再看地上的人,给檀玉一个面子,压下戾气,不现在杀了她泄愤。
“你必须救她。”
少年黑眸晦暗不明,平静地勾起唇角,“因为她是南诏王唯一的女儿,南诏国唯一的小公主。”
囹圄山主寒冷的瞳眸一震,缓缓沉重地转过头,看向地上瘦小的身影。
他威严的身躯微弓,颤抖地掀开珠帘,眉头紧抬定定地望着,走到身边俯下身,目光描摹她的鼻子、嘴巴、紧闭的眼。
少女苍白的脸毫无一丝血,嘴唇发紫干裂,神似的眉头紧蹙,看起来昏迷前很痛。
他目光移到她胸口的鲜血,干涸了发黑,触目惊心。
静寂的大殿,檀玉冷声一笑,“我讨厌她,恨她,曾想杀了她无数次,既然你不想救她,也正合了我的愿。”
少年俯下身伸手,将碰未碰时,被人抢先夺走。
囹圄山主小心翼翼抱起少女瘦小的身躯,怎么会这么瘦,不知道南诏王宫怎么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