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宋铮,手腕翻转间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平安符。他轻眨了下左眼,狡黠一笑:“学生同样祈愿吾师,体健无虞,康泰恒常。”
赵天亭嘴角噙着一抹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个红色的平安符在宋铮手中旋转,其上祥云花纹游走如蛟龙,淡淡的艾草香气浮在空气中,清新温暖。
“谢谢。”宋铮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转移话题般道:“我的‘友人’去何处了?”
赵天亭哪还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配合地转过话题,“阿玖说既然宋尚回来了,他便要搬到他和你的房间,现在应当已经收拾好了。”
宋铮:......
怎么就是她和阿玖的房间了?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她和天亭姐睡更合适??
“去吧阿铮,你们走的这些天,阿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去看看他,互相也都能放下心来。”
宋铮应了一声,没注意赵天亭促狭的神情,动作轻快地迈出房门,向右侧第三间禅房走去。
此时天色已黑,宋铮站在门外,看着房内的一片漆黑,皱了下眉头。
难道阿玖没回来?
她轻轻推开门,甫一进屋就被桌前坐着的黑色身影吓得一个倒仰。
那个身影似是注意到宋铮的动静,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愣愣看着门外女子。片刻后,他猛然起身冲到门边将宋铮拉进屋内。
宋铮站在门外好不容易适应了里面的黑暗,便被他猛地扯进屋内,两人影子交叠在并不坚固的木门上,发出一声“吱呀——”。
这距离有些太近了,宋铮轻推了把他的胸膛,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开灯?”
阿玖不语,只是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她。
室内一片静谧。宋铮越发感觉不对劲,想从阿玖怀中挣扎出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却感受到他的身体似在发抖。
细细密密的,并不明显,可两人此时紧紧相拥,这种极其微小仿若电流的感觉便全然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被迫感知到阿玖的情绪。
他在害怕。
宋铮打算挣脱开的动作顿在原地,她叹了口气,同样伸出胳膊环抱住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注意到自己身前那具身体不再颤抖,宋铮才松开自己的双手,“到底怎么了?友人?”
阿玖仍旧没放开她,一向清冷的嗓音微微喑哑,“我们会是永远的友人吗?”
宋铮:......
宋铮面无表情从他怀中挣开,“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宋铮看不清阿玖的面部表情,只一双如寒星般双眸若隐若现,似有水光。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是友人吗?”他道。
“......”
宋铮呼出口气,似乎被气笑了,“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他说,“但若是你......你同意......”
他说到一半,又自嘲般地垂下头,“你怎么可能同意......”
一簇温暖的火光自桌上燃起,宋铮轻轻甩掉火折子上的星火,坐在桌边撑着脸看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再考虑我们还能不能做友人。”
阿玖愣愣地转过头,眼神迷茫而空洞,如桃花般的薄唇上此时毫无血色,宋铮站起身牵过他冰凉的手,将他引到桌前。
“你想起来什么了?”宋铮推测道,“还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阿玖注视着她澄澈关切的眼眸,下意识摇摇头,又点点头,整个人显得格外无助。
他闭上眼,上翘的眼睫毛颤颤巍巍,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不经意间滑下一丝血迹。
“让我想想。”他道。
宋铮眉头浅浅皱起,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给他拭去这抹红。
不应该啊,他的身体状况不应该恶化得这样快。
过往为他把过脉的郎中对他身体状况的分析一条条飘过宋铮脑海,从谷岭县到泰宁县,再到如今......
宋铮眉头越皱越紧,不对,郎易是怎么说的?
那天郎易自进门到把脉,再到走出房门的神态一一浮现在宋铮脑海。
“......不过无碍,之后宋小姐和其他人一样,到佛堂领取每日的汤药便好......”
民间郎中把脉都能感觉到阿玖身体有异,甚至能准确告诉他们要去京城寻找解药。郎易身为太医院的太医,却对此一无所知吗?
还是说......
宋铮的目光转到呼吸急促、满脸不安的阿玖脸上。
他认识阿玖?或者说,他对这种毒药过于了解,才不敢多言?
“我病着的那些天,你与郎易接触得多吗?”宋铮突然开口。
阿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慌乱,“什......什么?”
“郎易认识你吗?”宋铮拉过他的手,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奈何她不会把脉,也感觉不到什么。
阿玖猛地抽回手腕,手掌紧握成拳:“我怎么知道!我能记得什么?!你问我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我过往做过什么?!”
“......”宋铮静静看着他,一寸一寸描摹过阿玖的神情,又垂下头,“你累了吗?要不我们先早些睡?”
阿玖手上渐渐泄力,最终垂落于身前,“......嗯。”
“我去洗漱。”宋铮径直走到门前,没有转身,语气淡淡道,“你失忆了,现在还在生病。不管别人说了什么,都与现在的你无关。”
门被轻轻关上。
外面凉风像是挤过门缝吹进阿玖的骨髓,他面无表情用衣袖擦过嘴角流下的鲜血,嗤笑一声。
第65章
宫廷秘辛
次日。
天刚蒙蒙亮,宋铮特意起了个大早奔赴衙门,到衙门口一瞧,守门的小吏还靠在门边在昏昏欲睡。
宋铮心中打鼓,坏了,只惦记着早些告诉沈尧自己新发现的线索,却忘记了来这么早,他应该还没醒。
可没办法,昨晚想到郎易的事后宋铮越盘越感觉不对劲,恨不得当时立刻把线索怼沈尧脸上让他查,能熬过这一夜已经实属难得。
她还没犹豫多久,一道疲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老师?”
熟悉的称呼,宋铮转头一望,果然是宋尚!
宋铮惊奇道:“这么一大早,你来衙门做什么?”
“昨夜赵姑娘回忆起一个关于陈书禹的重要线索,学生特来禀报钦差大人。老师呢?”
“我也差不多。”宋铮打了个哈欠,“我们一起吧,问问钦差大人醒了没。”
宋铮正在脑中演习着该如何跟守门的衙役沟通,却见一道熟悉的大红官服自衙门内急匆匆走出来。
沈尧眉头紧皱,眼下的眼袋明显,带着他整张娃娃脸都老了好几岁。
见到宋铮宋尚,他停下脚步,抬手屏退左右,向他们走近,“来这么早,发现什么了吗?”
宋铮应了一声,凑近沈尧轻声向他说了自己昨晚的发现。沈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宋尚。
“赵姑娘昨晚想起,陈书禹应当是有一个弟弟的。”宋尚低声道,“这位弟弟野心勃勃,在前些年试图组建军队争权夺利,但与陈书禹在某些方面发生冲突,此后便消失不见。”
听到“争权夺利”四个字时,沈尧的神情便猛地阴沉下来,“赵姑娘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陈书和。”宋尚回道,“赵姑娘说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实在三年前,新皇登基,清算乱党余孽。在民间张贴的罪状中看到他在替二皇子做谋士。”
“本官知道了。”沈尧吐出口气,向两人笑了笑,“二位如此信任本官,本官感激涕零。早上密探传来消息,说那些失踪的太医已经找到了。本官要去看看情况,我们回头再叙。”
宋铮宋尚自是非常理解,几人互相见礼后,沈尧又带着人急匆匆离开。
宋铮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看样子钦差大人昨晚也没睡好。”
“是。近来钦差大人成熟了很多。”
想到与沈尧初次见面时他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宋铮没忍住笑了两声,“哪有你这样说的,小心沈大人把你抓去做长工。”
宋尚用扇子掩住口鼻,弯眉笑笑。
回慧渡寺的路上,宋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转头看向落后她半步的宋尚,“当今皇上有几个兄弟?当初兄弟们还经历过夺权战争?”
宋尚加快脚步,站在宋铮身边,低声道:“是。二十年前,宫廷内乱,骁勇大将军冲入皇宫逼先皇退位。先皇誓死不从,命人烧毁皇宫,自焚于朝堂之上。先皇驾崩后,骁勇大将军尚未即位,便被先皇留下的暗卫刺杀。当时的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新皇,年仅十岁,无权无势,在朝廷之上孤掌难鸣,天下大乱。”
宋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忍不住好奇,催促道:“然后呢?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便是骁勇大将军的外甥,骁勇大将军死后,他在高人的指点下重整大将军部下势力,另起炉灶起兵攻打大皇子。其余六皇子见势纷纷效仿,在母族的帮助下起兵造反,几方势力陷入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