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吗?”江知砚头也不抬的翻了页文件,语气冷淡,“说完了去找护士,这瓶药快打完了。”
“你摁个铃不就完了,还非要指挥一下我。”
陈越嗤笑一声又道:
“不想让我提小夏你就自己跟她讲清楚呗,你家那点破事,你一字不落的跟她说清楚,我就不在你面前同时提起你妈和小夏。”
“她没必要知道这些恶心事。”
江知砚快速处理着手上的文件,工作微信一下紧接着一下响起,跟连环枪似得劈里啪啦。
一句话怼的陈越直翻白眼,恨不得提起江知砚的脚后跟狠狠抖几下,看看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哪来的水。
“不是,你都打算跟她求婚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结婚前不说难道等问题爆发之后离婚吗?”
江知砚把一次性水杯推到陈越面前,深色瞳孔沉沉的盯着陈越,
“说完了吗?喝口水润润嗓子送我回家。”
只差把嫌陈越烦几个字刻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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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离结婚就只差个领证这个仪式了,这些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新乐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夏稚鱼的声音明显很淡,像是完全没有期待过结婚一样,“再亲密的关系都要有边界的。”
“那是相处空间问题,你这又不是,情侣之间有问题憋着不说迟早要酿出大祸。”
夏稚鱼顿觉一阵头疼,她往后倒在凳子上,椅子前面两个腿高高翘起,在空气里晃啊晃,她苦笑道:
“乐乐,你真的觉得他想跟我结婚吗?他妈妈知道我们的事情至少两年了,可江知砚从来没提起过见家长这件事。”
夏稚鱼又补充道:“不论是见我家长还是他家长。”
方新乐还是难以理解夏稚鱼的担忧,她印象中的江知砚方方面面都还不错,他包揽了夏稚鱼衣食住行上的全部问题,细致到无可挑剔。
“这有什么难开口的,江知砚一个大少爷为了你的脆弱玻璃胃又是找合适的阿姨,又是自学厨艺,你现在吃的饭还是他做的吧。”
方新乐电话夹在颈窝里,语速快得像机关枪,隐约还能听到她敲键盘的声音,
“还有你之前刚工作的那段时间,江知砚一边在国外工作,一边还要帮你解决问题。你摸着良心说江原那个案子不是江知砚帮你解决了客户?”
“还有你俩的猫,这不也是江知砚为了讨你欢心买的。见家长的事情你有什么难开口的?他不说你就直接问啊。”
椅子腿砸落在地上的声响清脆,夏稚鱼轻轻在心头叹了口气。
这就是别人眼里的江知砚吗?
江知砚自己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为她扫平了人生路上的一切障碍。
夏稚鱼唇边浮现苦涩笑意,落地窗外景色正好,北城最出名的古迹一览无余,甚至是最好的观景位。
想买到这栋房子,财力都不是最重要的。
钱财之上还有权势。
工作几年后夏稚鱼越发理解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拢起手臂,静静看着窗外恢弘大气的建筑,语气很淡,像是在自嘲,
“哪有那么容易问出口呀,我和江知砚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我连工作都是他施舍来的,我还有什么资格问出口。”
电话另一端的方新乐蓦然静了下来。
夏稚鱼一顿,声音轻了许多,
“以前我以为只要我自己不看低自己,我和江知砚在爱情里就是平等的,所以我竭尽全力的想做到最好,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可我最近忽然觉得其实江知砚他没有那么爱我,至少没我想的那么爱我,说实在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连最基础的尊重都做不到?”
“我觉得我像个宠物。”
方新乐忍不住道:“这倒也不至于,鱼鱼,这些话你跟江知砚说过吗?我觉得你得跟他好好谈谈。”
“要是能谈我早谈了”,夏稚鱼轻轻在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哈了口气,借着雾气把古迹中心的高塔圈起来,“江知砚每次只会让我不要闹。”
玻璃上的图案消散的极快,夏稚鱼后退一步,有些冷似的环住手臂,声线发紧,像绷着的琴弦,
“我俩像是在背道而驰,明明都在努力奔走,但只会离对方越来越远。”
“别说见家长的事情了,我现在连工作上的事情都不敢跟他说。”
“我甚至想分手。”
话题蓦然沉重下来,夏稚鱼故作轻松道:“分手之后我就回老家考公务员,我看法硕可以考不少岗位。”
“还是得谢谢江知砚,我要是读新传硕士可选不了这么多岗位。”
方新乐了解夏稚鱼是什么样的性格,夏稚鱼一向是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她轻易不会做出放弃的决定的。
她能说出这种话,足以说明夏稚鱼在这段关系中已经看不到未来了,她甚至都开始规划离开江知砚和北城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但江知砚那种人真的会和鱼鱼和平分手吗?
方新乐挂断电话,作为夏稚鱼和江知砚恋爱全过程的旁观者,她可能比夏稚鱼这个当事人还清楚江知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夏稚鱼没谈过几次恋爱,原生家庭幸福,经历的糟心事也少,所以她看谁都觉得是好人。
方新乐不一样,她的原生家庭有钱但恶劣,作为同类人,她比夏稚鱼更看得清江知砚。
夏稚鱼和江知砚恋爱后,她衣食住行几乎所有事都被江知砚包揽了下来,他像藤蔓似的无声无息的侵占了夏稚鱼的全部社交关系,沉默但强势的宣告自己的存在。
等夏稚鱼工作后,江知砚甚至都没有假借他人之手,夏稚鱼完全是江知砚手把手带出来的。
天知道方新乐得知江知砚居然一字一句修改夏稚鱼的工作文件长达两年时有多震惊,更别说江知砚还承包了所有的家务和杂事,用自己的人情给夏稚鱼工作铺路。
明明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夏稚鱼,江知砚心甘情愿为夏稚鱼耗心耗力付出。
这对一个从小接受顶尖精英教育的人来说绝对是不正常的。
他对夏稚鱼的占有欲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
夏稚鱼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天真的以为分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幸运的是江知砚对夏稚鱼的爱意就跟他手腕上象征着财富意义的劳力士一样清晰可见。
如果鱼鱼真的打算分手了,江知砚真的会放她走吗?
方新乐放下手机,点开还没做完的数据表格,无奈叹息。
夏稚鱼半倚在落地窗前,百无聊赖的翻看手机,翻着翻着就忍不住点进微信里和江知砚的聊天框。
‘你几点回来?’
大拇指点在蓝色的发送键上迟疑许久。
她这次才不要哄着江知砚了,夏稚鱼嘴唇不高兴的抿成条直线,当即按下删除。
随手往上一划,界面里她和江知砚的聊天内容少的可怜。
除了工作消息外,他俩最近的聊天记录时间是2025年6月7日20:42分。
是江知砚发给她了一条黄色大风预警,提醒她早早回家,记得关窗。
但那天夏稚鱼跟团队出去聚餐了,吃完饭又在KTV狼哭鬼嚎了老半天。
等她顶着不太清醒的脑袋站在KTV门口看着被狂风吹到东倒西歪的高大树木时,远在美国的江知砚给她给她发来了这条消息。
如果他早发两个小时,夏稚鱼会婉拒同事们唱歌的邀请,趁着大风还没到,早早打车回家。
如果他晚发两个小时,夏稚鱼会觉得正常,毕竟他在美国,和北城有12个小时的时差,他没注意北城会刮大风也是正常。
可偏偏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八点四十二分,如果她在家,这场大风就影响不到她,可如果她不在家,这条消息也不会起到任何有用的作用。
就跟江知砚对她来说一样。
黄色暴风已经来了。
手机屏幕上燃起小小的火苗,周围排队108人。
她叫不到回家的滴滴。
夏稚鱼在大厅里等了二十分钟,玻璃幕门外的卷着尘土的疾风越来越大,塑料袋呼的鼓起,一下窜上七八米高,又猛然被摁在地面。
风不见要停的趋势,手机上的排队界面缓慢的挪动到了86。
和江知砚的聊天页面也没有弹出新的消息。
最后还是酒店安排了车送她回家。
踏进毫无人气的大平层里,这是夏稚鱼头一次萌生出了分手念头。
异国恋再加上永远忙着工作的江知砚,夏稚鱼觉得自己跟丧偶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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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方新乐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后,夏稚鱼难得轻松一些,她歪在沙发上,嘎嘣嘎嘣的咬着冰棍刷手机。
江知砚进家门后一眼就看到了扔在茶几上的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冰棍棒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