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夏昭衣忍俊不禁,“龙鹰踹他?”
她这一笑,灿烂明艳,皓齿洁白,沈冽的笑容也变深。此刻没有吃糖,他却觉得从唇齿到心房,甜得一塌糊涂。
屋内的饭菜在夏昭衣来之前刚端来,还冒着腾腾的烟。
沈冽将饭菜自托盘中端出,摆好碗筷,抬头看向站在书案前的少女:“阿梨,先吃饭。”
夏昭衣随口应了声,实在敷衍,目光沿着沈冽在行军图上的每一处标记走去。
沈冽走来:“在想什么。”
夏昭衣低低道:“若是大军压境,想要拿下整个松州其实很容易,但易攻难守,别人要把松州打回去,同样很容易。”
“不是别人,只有宋致易,”沈冽看向行军图,“松州北面就是安江,是宋致易的根,他不会允许松州军政大权旁落。”
夏昭衣抬眸看着他:“你此次扰乱松州,是在拔宋致易的逆鳞。”
沈冽轻笑:“不止我一人,谁都在拔。”
“云伯中?”她刚才看到了沈冽在谷州和松州之间所做的标记。
“聂挥墨也动了,”沈冽伸手指向扶上县,“我没有想到他也会发兵,还有这,庄孟尧也会动。”
夏昭衣唇角轻勾:“差个广明王了。”
“应金良,我有其他用处。”
“嗯?他一直缩在同渡自保,你还能将他派上用处?”
“谢忠又跑了,”沈冽淡声道,“若你是谢忠,想要东山再起,你会选谁?”
夏昭衣眉梢微挑,对上沈冽清湛深邃的黑眸。
忽然,她笑了:“不是应金良,你的鱼饵,是方一乃或者方一平。”
沈冽点头:“嗯。”
已成形的大势力,如宋致易、田大姚、庄孟尧,绝不会在谢忠的考虑之内。
而云伯中和郑北赵家的占地不多,兵却极精,且上下一心,极为忠诚。
只有应金良,他实在草包,而他身边的方一乃和方一平,却是武力非凡的大将。
若是策反成功,一刀杀了应金良,谢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又能直接为相了。
夏昭衣笑道:“如果你不是沈冽,而是探州蔺公身边的猛将,我想,谢忠也会盯上你。”
“可是我是,”沈冽淡笑,“阿梨,先吃饭么。”
夏昭衣点点头:“好,先吃饭,不过,我又想到了一个人。”
“谁?”
“李骁,”夏昭衣看回行军图,指骨轻托下巴,若有所思,“李乾彻底灭了,原李乾的各大宗室王侯定要奔走寻盟,李骁虽然没多少本钱,可他勇武擅兵,狂妄敢为,极其冲动。只不过,李骁身边已有谋士诸多,谢忠想要博得李骁信任,怕是不易。”
沈冽轻叹:“阿梨……”
“除了李骁,应金良,其实还有……”
她的手忽然被沈冽轻轻牵去。
“嗯?”夏昭衣抬眉看回他。
沈冽没说话,黑眸无奈宠溺地望着她。
夏昭衣笑起来:“好,先吃饭。”
不过吃饭的时候,她脑子里面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松州大乱,其实对整个天下都有益,宋致易被后方牵制,前方给别人的压力就会变少。
现在,李氏铁骑和关宁行军在宋致易的东北方向捣乱,正东又有她的新华夏坐镇,田大姚和云伯中分别在西面施压,南下又是庄孟尧的大江南……
其实,她也可以火上浇油一把。
新华夏不能动,需要休养生息,但是西北大方向,她可以书信让欧阳隽将军不时带队人马去“打个猎”。
还有最北面的郑北军,赵琙肯定也乐见宋致易焦头烂额。
夏昭衣轻笑:“沈冽,你起了个好头,这股东风若能借势下去,我好像看到了未来半年的天下格局了。”
当初怎么借国难发家,踩着难民灾民登高的大平朝皇帝宋致易,也该尝尝四面楚歌的滋味了。
看得出她心情极好,沈冽也轻笑:“……嗯。”
第1442章 北元贵客
大雨滂沱,重重雨雾笼盖千山,从松州东南至规州、筠州,浩荡百里银光飞泻,云生若涛。
规州七散山山脚,徒步一路的三女四男披着斗笠蓑衣,叩开一座小院。
许久,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出来,隔着院门,妇人道:“何人?”
为首的男人说道:“我们姓陶,讨碗水喝。”
妇人皱了下眉,抬手拔出门闩。
三女四男抬头打量妇人,妇人个头不高,其貌不扬,形容偏瘦,看其开门后垂下的手,手上茧子一看便是拿惯杀器的。
妇人也同样打量他们,但都藏在斗笠下,无甚可打量。
妇人后退半步,让他们进去,关门时她左右望了眼,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正在玩拨浪鼓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淋着雨,模样俨然刚哭过,鼻子下面还有一串鼻涕,这附近,也就她一个人在。
妇人冷冷地收回视线,抬手关门。
小女孩擦了擦鼻涕,待过去一阵,她捏着拨浪鼓朝三十步外的一座矮房走去。
詹宁站在矮房后面等她,小女孩在他耳边嘀咕嘀咕,詹宁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再拿出几块糖来:“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喔。”
木屋内,三女四男脱下衣帽,深藏在他们蓑衣内的,是一柄柄长剑和刀。
妇人端来温水,依次放在屋中的八仙桌上。
一个男人边用干布擦拭脖颈处的黏湿,边抬手去端碗。
为首的男人压住他的手,冷冷道:“有这么渴吗?”
男人一顿,垂下手:“没有。”
“怎么,怕有毒吗?哈哈!”一个清瘦高挑的男人从内堂走出,气质儒雅,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屋内的三女四男朝他看去,为首的男人打量了他番,道:“你是,吕无为?”
男人在正座上坐下,淡笑说道:“在下正是。”
三女四男打量屋中一眼,再看向门口回来的妇人。
一个女子道:“其他人呢?就她一人?”
妇人脚步微顿,心起波澜,一股剧烈的酸楚泛上鼻尖,又被她强压了下去。
吕无为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她的大哥,三哥,四姐,都死了。她姓林,你们唤她林五妹即可。”
女子道:“李四妹也死了?”
吕无为挑眉:“怎么?你还认识李四妹?”
林五妹忙也抬头看向这女子。
“是,李四妹往三道东禄来时,都是与我接头。”
林五妹道:“你可否姓雪?叫雪香神木?”
女子看去,道:“是我,不过我不姓雪,雪香二字才是我的姓。”
林五妹双眉皱起,打量她的脸:“可是我四姐说你的容貌……”
她止住,觉得说出来不妥。
女子道:“是,我本貌美,为赶路方便,我便往丑了乔装。你们还未说,李四妹是如何死的?”
林五妹抿唇,不再说话。
吕无为淡声道:“在衡香时,她于点青山被阿梨所杀,一起死的,还有她们的大哥和三哥,不止他们,我的剑客也死了不少。”
为首的男人道:“听说吕先生身边的六大剑客都是绝世高手,那阿梨的身手如此了得?”
吕无为道:“她身边有个男子不知你们路上可有听闻,叫沈冽。”
为首的男人点头:“听过,据传容貌极其俊美。”
吕无为讥讽:“容貌俊不俊美不美,不过身外之物,他那一身身手,才该是你我所重视的。不杀他,难动阿梨。”
为首的男人道:“沈冽绝对会死,不过此乃后话,当下,我们心中诸多疑虑还望吕先生解惑,比如,河京之局势。”
“河京,”吕无为轻笑,“好一个河京啊。”
雨一直下,天色越来越黑,七散山的山脚泛起浓浓的流雾。詹宁换了个地方藏身,那屋中点起几盏烛火,始终不见人出来。
河京的事非三言两语道得完,吕无为说得很慢,尽量详尽,屋内除却他的声音外,只有为首的男人偶尔提问。
三女四男的脸色都很阴沉,其中一名女子忽然哭了,雪香神木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吕无为扬眉:“她为何哭?”
雪香神木道:“她的两名兄长皆在康山面馆,已许久未通信。如若你说得属实,那么她的两名兄长应该已死了。”
吕无为道:“听闻沈冽还砍下了他们的头颅差人送往西北,看来,你们还未收到。”
为首的男人道:“头颅?”
“不错。”
旁边的林五妹听到“头颅”二字时,脸色也变苍白,她微微低下头,眼睛变红。
这两个字让她想到得是她的两名兄长,他们的尸体也无头颅。
吕无为当时说,是阿梨砍下的。
但林五妹知道,不可能是阿梨。
阿梨没有砍下他们头颅的必要,有足够理由砍下他们头颅的,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