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五妹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哭。
忽的,她听到了吕无为不满的声音:“五妹,愣着干什么,没瞧见天黑成了这样么?”
林五妹回过心神看去:“……什么?”
“去做饭,”吕无为皱眉说道,“客人们远道而来,你该去做饭了,好好招待。”
林五妹缓了很久,听到自己的声音苍白响起:“是。”
出来去到厨房,林五妹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滚落了下来。
她清楚知道是谁杀死她的大哥三哥和四姐的,可是,可是她办不到去报仇。
屋内几人还在说话,八仙桌上的水终于被实在忍不住口渴的几个男人端去喝了。
吕无为看他们喝下,笑道:“不可能会有毒,你们在外行事,是得小心谨慎,但我们孟公一心愿同你们交好,吕某也怎么都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失了水准。”
屋内诸人没有说话,为首的男人眼神始终冰冷。
吕无为依然还是乐呵呵的,道:“现在,来聊一聊什么呢?”
为首的男人道:“聊阿梨,玉夫人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究竟是定国公府的后人,还是,姓乔。”
吕无为敛眸,唇角依然还是笑着的,眸光却变得高深莫测。
顿了顿,吕无为抬眸朝墙上一面字画看去。
屋内众人也都看去。
刚才进来不曾细看,现在望去,众人都一愣。
第1443章 画中少女
墙上一共挂着三幅字画,两幅画是黑白文字,一幅写着灵山秀水,云梦春秋。
一幅写着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两幅字画字迹不一,新旧不一,纸料也不一。
吕无为目光投去得是离门口最远的一幅,画上是名涉水临风的女子,白云清幽,江水宁静,女子马尾高悬,束发束袖束腰,秉身立于江畔。她转首侧眸,似在望着画外人,眉眼秀美干净,五官清晰可辨。
画是静的,画意却生动,画里的人宛如活了,在等着画外人说话。
一旁以小字行书:夏女阿梨,癸巳年十一月,游州从信府。
那字太小,不定睛望去,根本注意不到。
瞧清“阿梨”二字后,屋里人都围了上去。
一名女子定定望着画上少女:“这画与她,差别可大?”
吕无为道:“你此时望着这幅画,未必想象得出她的面容,但若见着她本人,你会发现此画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女子道:“那可见,她是个容貌不俗的美人。”
另一个才因兄长遇难而哭过的女子看着画,冷冷道:“也不过如此,比不上雪香妹妹。”
雪香神木面淡无波,端详着画中少女:“的确,我比她美得多。”
“哈哈哈哈……”吕无为朗笑,“雪香姑娘,此时比美无用,要看,能否活捉她。”
“活捉?”为首男子朝吕无为看去。
吕无为微笑说道:“然也,我们孟公要的,是一个活着的阿梨,不要死的。”
为首男子道:“幸好我们此行并未答应孟公任何承诺,若是我们有机会杀她,我们定会除之。”
吕无为笑叹:“我也觉得孟公在为难人,杀她都难,还要活捉。”
雪香神木道:“孟公可有说为何要活捉她?有何用?”
吕无为摇摇头:“我不知。”
雪香神木道:“那我换个问题,据说这几十年来,孟公和卫行川都在对付乔家人,这是为何?”
吕无为道:“玉夫人没有跟你说过吗?”
“没有,她也不知为何,对此也深感好奇。”
吕无为勾唇,似笑非笑:“这便对了,若连玉夫人都未从孟公那问出原因,我又岂能轻易告知你?”
雪香神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回画上。
为首的男人忽然问:“这幅画画工不浅,何人所画?”
吕无为道:“你未必认识,不过,他的师父和师公你应听闻。”
“哦?是谁?”
“他姓文,名白溪,他师父叫顺岑,师公乃水墨秋。”
众人一愣:“水墨秋?”
“果然师出名门。”
为首男人道:“那么这文白溪,眼下人在何处?”
吕无为看去:“你要找他?”
“若你所说为真,这画中少女当真与阿梨一模一样,那么,我要请他画出更多的画像来。”
吕无为点点头:“也可,他人就在湖州,书信一封,三日可到。”
说着,吕无为笑起来:“而且,他可不止能将所见之人画下,哪怕没有见过,只要你描述得当,他亦能画出。”
为首男人扬眉:“如此厉害?”
“倒也不算是绝技,水墨秋的徒子徒孙中,会此画术者至少有五人。”
为首男人道:“好,你便即刻书信,我想尽快见到他!”
吕无为笑道:“好说,我这就去。”
夜色越来越浓郁,雨也渐渐停了。
林五妹做了一桌丰盛菜肴,她一人一盘盘端来。三女四男坐在桌旁,冷眼看着,无人提筷。
吕无为写好信后交给林五妹,他出来坐下,见这一桌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吕无为清瘦无肉的脸上又扬一笑:“行,我吕某人先吃第一口!”
他将自己干净的碗筷和邻座一名男子互换:“碗筷也不会有毒!”
而后,他提筷挨个在盘子里扒拉,每盘菜都往自己的空碗里夹去一点,当众吃完后将碗底露出:“瞧!”
为首的男子冷冷看着,这才提起筷子。
其他人也提起。
林五妹拿着信出来,轻轻关上院子的门。
她头上戴着斗笠,愣愣地站在门外,双目失魂落魄。
半晌,她抬起头看向早已没下雨了的天空,随手将斗笠摘下,挂在院门外,转身朝不远处的房子走去。
詹宁藏在暗处,目光紧紧盯着她,当她步出视线后,詹宁动身去跟。
林五妹去的房子没有小院,她迈上台阶叩门,三声重,两声轻。
门很快被打开,开门得男人清瘦高挑,一开门便立即往旁让去,林五妹迅速进屋。
屋内只有一盏灯,除了这个男人外,还有两个男人端坐在未开窗户的窗边。
桌上放着三把长剑,剑鞘银亮,光华细润。
他们三个什么都没做,吃完饭后,便就这样一直端坐着,听候吕无为的差遣。
林五妹将书信放下,道:“需得即刻动身,送往湖州府张秋道街口,字画先生文白溪。”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名端坐着的剑客立即起身,一言不发地朝里屋走去,换衣裳,取斗笠,取盘缠,取干粮,出来拿起桌上一把剑,接信后从侧门离开,全程未吐一字。
林五妹也没多留,很快开门出来。
詹宁见她手中空的,目光看回那屋。
这时,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一个人影快速策马,从后边的巷口里奔出。
这一条长长的土路,林五妹往小院走去,那背着把长剑的男子朝着相反方向奔离。
詹宁皱眉,分身乏术。
他看向已经回去了的林五妹,咬牙忍了下来,不去追那名剑客。
同一片浓郁夜色下,遥远的松州大地上,也有一匹快马越过雨后的无人长道,快速飞奔。
踏入扶上县境内,一眼灯火万千,天尽头连营横卧,波澜壮阔。
送信兵稍停,缓过一口气后,继续奔驰。
小半个时辰后,才到扶上县、刚坐镇下来的晋宏康接过送信兵呈上的军机信函。
一目十行,晋宏康刹那急火攻心,呛得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云伯中!好一个趁火打劫的云伯中!”
第1444章 他一直在
天雨虽歇,人间仍处处雨泽。
在雨停下来之时,夏昭衣和沈冽一行便离开了山脚孤庙,临行前夏昭衣给扫地的老人留了几盒岭州特产和一封信。
若不巧有人撞见他们,从而报官来庙中寻麻烦,此信可救老人一命。
若无人撞见,那再好不过,此信便随意处置。
马车车帘卷着,夏昭衣倚着软枕望着窗外的远山和云后朦月,清风徐来,夜静山空,千山青黛如墨,天地更开。
沈冽在最前面带路,半个时辰后便会离开松州。
连日奔赴,夏昭衣从未有此刻安心安宁之感,也是她头一次在这辆马车上泛起困意。
她渐渐闭目,至沉沉入梦。
她觉得自己没睡多久,闭眼到睁眼,好像就弹指一瞬,外边的天光却已蒙蒙亮。马车停在路边,车帘已放下,车外有很轻的说话声,还有来回轻踏的马蹄声。
夏昭衣抬手揭开车帘,清风迎面,才睡醒的她被激得一哆嗦。
所有人都下马了,见她出来,旁人轻轻唤她,喊“阿梨姑娘”和“阿梨将军”的都有。
夏昭衣冲他们点头,足下的马靴踩着泥泞山道穿过一匹匹坐骑,越往前,路越差,像是山石滑坡下来,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