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陶岚沉声说道。
流月低头:“夫人,我不敢了,我嘴拙。”
陶岚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喝药了,她往后靠回软枕上,闭目道:“前一日,我险些以为自己要不行了,死之前,我只想见亲人一面。我的亲人,除却劲儿和心儿,就只有我二叔了。”
“夫人不该那么想,您福大命大,大富大贵。”
“不错,”陶岚弯唇一笑,看向流月,“这次又从鬼门关回来了,我乃有福之人,阎王都不敢收我。”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动静,遥遥听到陶岱卓大叫大哭的声音。
流月心里暗道不好,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一个丫鬟:“夫人,我去迎接侯爷。”
陶岚从床上撑起身子,目光充满渴望,一眨不眨地朝门外望去。
除却陶岱卓是她二叔的缘故外,她非要将陶岱卓从江南接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陶岱卓的脸和她的父亲陶岱江太像太像了。
没多久,陶岱卓从外进来。
陶岚的居室非常大,外边天寒地冻,下着大雪,但屋内地板下有热水从地龙中缓缓淌过,整个居室都很暖,甚至很热,所以她的几扇房门全部敞开着。
陶岱卓一条腿迈入进来,身体忽然就定住,一动不动。
后边的随从差点没撞在他背上。
流月跟在一侧,随即也停顿,转头看着他。
“……叔父?”陶岚坐在床上,很轻地呼唤。
陶岱卓的脑袋没有动,一双眼睛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忽然指向一个丫鬟:“妖怪!休想伤我侄女!”
那丫鬟吓得后退了一大步,便见陶岱卓忽然朝她冲了过去。
陶岚惊忙道:“叔父!!她不是妖怪!!”
丫鬟朝同伴们跑去,其他丫鬟和姑姑谁敢护她,纷纷逃走。
流月和陶岱卓的几个手下快速赶去相拦。
陶岱卓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而这些手下,包括流月,却无一人敢对他动粗下死手。
混乱里面,不仅这些手下,流月的手背和脖子,都被陶岱卓的指甲抓伤了。
流月震惊,竟然放任陶岱卓的指甲留得这么长!
那丫鬟的头发被陶岱卓揪住,陶岱卓将她拖到地上,就要用脚踩她的脸时,被流月从后边抱住双臂拖走。
“松开我!”陶岱卓爆吼,手肘朝着流月的脑门撞去。
手下们扶起地上的丫鬟,而后也去抱陶岱卓,陶岚在床上一直掉眼泪,声音都哑了:“叔父!”
“这是个小鬼,来索命的!”陶岱卓叫道,“得把这个小鬼杀了,不然你就完蛋了,侄女,要把这个小鬼给杀了!”
就在这时,一阵非常嘹亮的婴儿哭声骤然响起。
屋内所有人都一惊。
陶岱卓立即朝婴儿的哭声方向望去:“那也有个小鬼!也是来索命的!”
流月大叫:“不好,快拿绳子来!”
陶岚也吓坏了,立即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在两个仆妇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朝陶岱卓走去:“叔父!”
“松开我!”陶岱卓爆吼,“我要杀了那个索命的小鬼!”
“那是我的心儿,是你的孙侄女!”
“我不认识她,我没有孙侄女!我只有一个侄女,一个非常该死的侄女,她叫陶岚!”陶岱卓瞪着陶岚,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了,吼道,“都是她!她害死了我哥,害死了她全家,她还把我害成了这样!如果她真的生了女儿,那她女儿也要去死!!”
陶岚双目圆睁,往后跌去,眼泪汹涌滚落。
流月忍无可忍,好在这时,粗壮的麻绳被取来了,众人合力将剧烈挣扎的陶岱卓绑上。
陶岚哭得很悲痛,看着在地上乱扭乱踢的陶岱卓。
流月过去扶她,不敢再乱说话。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袭来,陶岚伸手捧着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快!”流月冲旁人叫道,“快去请默先生!”
第1541章 失语症
一直到天色入夜,默先生才从陶岚床榻旁起身离开。
和彦颇一直等在门口,默先生过去同他说话。
流月去到床边,小声问陶岚:“夫人,感觉怎么样。”
陶岚的脸色很难看,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痛。”
那是一阵一阵剧烈收缩的绞痛,每隔一段时间就忽然痛上一下,她的四肢都在冒冷汗,浑身又热又冷,冰火两重天。
流月看向门口的和彦颇和默先生。
一下午了,默先生坐在这里什么都没说,脸色也很凝重。
流月隐隐觉得不太妙,生孩子一直就是女人的鬼门关,更不提,夫人这一胎遭遇了如此可怕的意外。
“对了,”陶岚握住流月的手,“劲儿如何了,他的情况好不好?”
流月皱眉,看着陶岚的眼睛:“夫人,小公子他……一直不肯吃饭。”
“这都多少天了,他才吃了多少东西,今日还不肯吃饭?”
何止不肯吃饭呢,好像,已经彻底傻了。
但这话,流月不敢说。
还有,可能不止和彦劲出了问题,隔壁的和彦心好像也有些不对劲,不过孩子现在还太小,且又是早产,所以流月更不敢说了。
“去把劲儿带来,我要看看他。”陶岚道。
“嗯。”流月应声。
和彦颇和默先生还站在门口,流月出去时冲和彦颇问安,隐隐听到,默先生提到了几种药材。
流月对药材相关并无涉猎,但是光听这些名字,流月便觉心下一咯噔。
北境幅员辽阔,有广袤草原,群马行于山上,天苍苍野茫茫,可是,北境的资源也很匮乏。
北境还有一个名字,叫北漠,便是因为那草原之外,是一重又一重无垠荒土。
要弄到默先生现在所说得这些药材,就只能向着东南面的中原而去。
中原一直富庶,地大物博,物产种类丰富,也是因为如此,中原自古便被他们的先祖称为“东禄”。
早几年,他们南下还是很方便的,中原乱成一锅粥,各路枭雄各打各的,他们乐见其乱。
但是现在……
想到流星那颗腐烂的头颅,流月的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
天空的雪越来越大,和彦颇抬头看着苍穹,遗憾道:“我当初用了两年时间才将游州经营好,游州军政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我渗透,可惜,功亏一篑。如若游州还是当年的游州,这么点药材,何以难倒我?”
“眼下,只能派人去了。”
和彦颇没有接话,安静了阵,他看向默先生:“必然是要派人南下去寻,但有现成的,我们也可试着,去抢一抢。”
“现成的?在何处?”
“自然是那些残兵败将,”和彦颇潇洒一笑,“这些常年驻守在北境边防线的汉人军队,他们军中,岂会无草药?”
默先生点头:“大人,好主意。”
“我去趟书房,”和彦颇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嗯。”
流月抱着和彦劲回来时,和彦颇和默先生都已不在原处。
一个仆妇说,和彦颇去书房了,默先生去煎药了。
流月点头,抱着和彦劲进屋。
陶岚躺在床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的头很痛,集中在右脑,疼得剧烈时,她还畏光及想吐。
流月道:“夫人,小公子来了。”
陶岚转过头去,却见一直乖巧懂事,笑容可爱的儿子,呆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面什么神采都没有,麻木得如似一潭死水。
他脸上缠着很厚的一层纱布,本就瘦小的小脸蛋,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整个削瘦了下去。
“劲儿。”陶岚伸出手,心疼地唤道。
流月倾身,将怀里的小男孩交给他的母亲。
和彦劲却忽然猛烈躲开陶岚的手,双臂紧紧圈住流月的脖子,惊恐地瞪着陶岚。
陶岚愣了。
流月忙皱眉:“小公子,这是夫人,是你的阿娘,你的母亲啊。”
和彦劲用力摇头:“呃呃呃,嗯!嗯嗯嗯!”
陶岚呼吸一滞:“劲儿,你在说什么?”
“小公子,您怎么了?”流月惊道。
周围的丫鬟仆妇们都围了过来。
和彦劲疯狂扭动身子,嘴巴一直发出怪声:“啊!!嗯嗯嗯!!嗯!”
结合他的肢体语言,所有人都看得懂,他想要流月带他离开这。
“你,你说话!”陶岚强行将儿子拉过来,“劲儿,你好好说话!看着娘的眼睛,好好说一句话!”
和彦劲的眼睛都是血丝,冲着陶岚怒吼:“呃!呃啊!嗯啊!!呃!”
“我去找默先生!”一个丫鬟立即道,“夫人别着急,我这就去找默先生过来!”
陶岚死死抱着和彦劲,将他强行按在自己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劲儿,你不要吓娘,你不要吓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