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性情太怪,刚才替人包扎伤口时,他说自己沾了旁人的血,破戒了,于是他自己将自己关在了次楼三楼,谁叫都不肯下来。”
夏昭衣点头。
不得不说,赵宁着实会说话。
弩箭很快被取来,夏昭衣接来,果不其然,箭矢上又是一模一样的纹络走向。
这些弩箭为了配合特制的二连弩机,只能用同一批模具打造,上边的箭矢纹络,不会改变。
“阿梨,”屈夫人关心道,“你去到那边之后,情况如何?”
“小有收获,”夏昭衣一笑,“我先去找大夫,很快便来。”
“好。”赵宁说道。
次楼的灯火同样全亮,檐下的灯笼一盏连着一盏,织出璀璨长链。
由于沈谙在此的原因,赵宁增派了人手,但不想太过刻意,他们都只留在暗处。
夏昭衣穿过天井,经庭院时,看到跪在雪地上的红雯。
没在厨房里忙活的仆妇们都在檐廊下或站或坐,之前被楚管事喊来演戏的林六娘也在这些仆妇里头,正在自夸那段演技。
望到少女过来,大家停下正聊得话,起身纷纷喊道:“阿梨姑娘。”
红雯闻言,遥遥抬起头,双目涣散地望着夏昭衣,唇瓣已冻成紫青色。
瞧见夏昭衣看向红雯的目光,林六娘忙上前:“阿梨姑娘,没人要她跪,是她自己非得去那边跪着,想要大娘子原谅!”
红雯哑着声音哀求:“阿梨姑娘,我知道错了,求你替我向大娘子求求情……”
“你看到倚秋咳得快丧命时,你有想过放过她吗?”夏昭衣问。
“我是被逼得。”
“倚秋是被害得,倚秋如果倒下了,下一个被害得,就是赵宁。”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红雯捂着脸痛哭。
“你没必要继续跪下去,”夏昭衣看着她,“跪在这里,抵消不了你犯过的罪,只是在伤你的身体元气。你不如保持体力,等着判决出来后的惩罚。”
“阿梨姑娘……”
夏昭衣没再说话,抬脚离开。
听到檐廊外的脚步声时,沈谙正在找寻工具试图撬开钉在窗口上的木头的钉子。
待房门被人自外推入,他已安安静静跪坐在茶几前冥想。
门口半响没有动静,沈谙睁开眼睛望去。
少女双手抄在胸前,懒洋洋地背靠着门框,气定神闲地望着他。
檐廊的光带着风雪飘拂在她身后,青春曼妙的少女清影,着实如画。
“是你啊。”沈谙微笑。
“你师父来了,”夏昭衣说道,“在楼下。”
沈谙一顿,随后笑容不变:“是吗。”
夏昭衣垂下手进来,侧身将房门关上,连同漫天风雪一并关在外头。
沈谙看着她在对面坐下,微笑说道:“怎么,阿梨要陪我喝茶?”
“千秋殿里的那些人是谁。”夏昭衣直接问道。
“他们?”沈谙摇头,“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真不知道。”沈谙淡笑。
“林清风被他们的人捉走了。”
“她?哦……她本就爱惹是生非,被抓走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
“看来,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了。”夏昭衣笑道。
“不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才不言。”
“你认识唐相思吗?”夏昭衣问。
沈谙微愣,随后一笑:“不认识。”
“你认识。”
“我真不认识。”
“你找到了他,或者想找他吗?”
“谁是……唐相思?”沈谙做出困惑神情。
他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做出任何神情都不会觉得油腻,太过清爽清秀的面容,稍微蹙眉,便是不解求知的清俊公子。
夏昭衣不得不说,沈谙真的完全利用好了自己的先天优势。相比之下,他同样俊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弟弟,便从来不拿此做文章。
“如果你继续跟我装,那么我们没有谈话的必要了,”夏昭衣冷冷道,“沈谙,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会呢,阿梨姑娘温柔善良,人美声甜,人见人爱。”
“砰!”一把匕首插在了沈谙手旁。
沈谙低头看去,眨巴了下眼睛。
并不是他过分淡定淡然,而是他压根没看清少女是怎么拿刀拔刀出刀的,这把匕首就这么落在了他手边。
“呃,阿梨姑娘……”
“你不说老实话,我就划破你的脸,”夏昭衣冷冷道,“沈谙,你想被毁容么?”
“阿梨姑娘不会这么恶毒吧?”沈谙的微笑变得僵硬。
话音方落,他眼前银光骤闪,脸颊顿然一痛。
沈谙忙抬手去摸,鲜血自右脸上狂涌而出。
“我就是这么恶毒。”少女微笑说道。
第841章 秀才与兵(一更)
赵宁受伤不轻,所以仇都尉并没有留多久。
屈夫人将仇都尉送出门口,仇都尉有些不放心,问屈夫人此次所遇情况到底有多严峻。
屈夫人也说不好,不止她,她觉得赵宁知道的都不多,具体的,可能还要去问阿梨。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仇都尉说道,“屈夫人,今日之祸,可是那阿梨带来的?”
“怎么可能,”屈夫人瞬间不悦,“阿梨此次来衡香纯属经过,赵宁都不知她何时到。再者,倚秋那药早便被人下了,是莫海珠和载春搞得鬼,你可别什么都算阿梨头上。”
“……我并无此意。”
“慢走不送。”屈夫人说道。
仇都尉知道屈夫人的脾气,不好多说,转身离开。
屈夫人看着他下楼,再转向其他人。
“除了李妈妈,其他人都下楼。”屈夫人说道。
虽说是宁安楼,她姓屈,但这里的所有人,她都使唤得动。
带着李妈妈回屋,瞧见赵宁正在费劲脱外头的衣裳,屈夫人赶紧过去:“哎呀,我来!”
鲜血还没止全,自纱布上缓缓溢着,赵宁动一下,伤口便拉扯一寸。
屈夫人帮她将衣裳脱下,检查了下,说道:“得换纱布才行。”
“换吧。”赵宁说道。
“我瞧你眉头都不皱一下,可真是能忍。”屈夫人没好气的将衣裳叠起来,放在一旁。
“我这衣裳一脱,身上都是藏不住的疤,你看清了吧,”赵宁淡淡道,“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得。”
屈夫人轻叹了声,拍拍她的手背,对李妈妈说道:“去将那女郎中喊回来。”
“不用,”赵宁叫住李妈妈,“待阿梨回来,让阿梨帮我包扎吧,”说着,赵宁看向屈夫人,“当年京城那一刀,便是阿梨救得我,她还替我淡去了那刀口的疤。若非我身上其他伤口年深日久,她定也会帮我除疤的。”
屈夫人点头,忽而弯唇笑起,说道:“你说你,运气好吧,偏早年遇上那么多险事。可说你运气不好吧,又让你遇见阿梨这么个神仙般的妙人。还有我,我这么好的人,也让你给遇上了!”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赵宁笑道。
“那我可太会了,”屈夫人大笑,“我就爱那人间至极的富贵,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好不痛快!”
“哈哈哈……”
不同于主楼室内的姐妹温馨,次楼三楼,沈谙正捂着鲜血淋漓的脸,墨发沿着肩膀披散下来,垂在茶几上。
他没料到少女会真的划破他的脸,出手之快,下手之狠,沈谙气极。
“伤口尚浅,还能恢复,”夏昭衣看着他,“再惹怒我,便直接入骨。”
“你是觉得知彦不会管我了,是吗?”
“我看就算是沈冽在这,他也想砍你。”
“呵,”沈谙抬起头,“阿梨,你知道我为何来衡香?”
“说。”少女冷着一张脸。
“我来衡香,便是来找你的。”
“我会信?”
“我当真是来找你的,但我来时,你已走了。”
“既然来找我,刚才我问你话,你为何与我装?”
沈谙沉了口气,看向旁处:“听言之道,或有不合,反以知彼,覆以知己。”
“钓语话术,得看对手是谁。”
“秀才遇到兵,文人遇见蛮人。”沈谙嗤声。
“不,”夏昭衣看着他,“是君子与小人,我,君子,你,小人。”
“你?君子?”沈谙捂着脸上的伤口,都要笑了。
“捭之者,料其情也;阖之者,结其诚也。诚之一字,你,配?”
沈谙闭了闭眼,不想再纠结:“不多废话,给我手绢。”
“你自己没有?”
“我哪来手绢!”沈谙提高声音,恼怒看着她,“他们说是请我喝茶,结果没多久便喊我下楼给那些伤员处理伤口,我手指触了旁人的血,我不得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