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手绢!”沈谙伸手。
“我也没,今夜以手绢包着,拔了支弩箭。”
“外面的!”沈谙当即看向门口,喝道,“给我拿药箱来!”
外面没有动静,安静好一阵,一个男人很轻地说道:“阿梨姑娘,拿吗?”
“随你。”夏昭衣说道。
这种情况下,没有明确拒绝,便是同意。
男人于是转身离开。
沈谙收回目光,瞪向夏昭衣。
夏昭衣摇摇头,平静道:“阶下之囚还敢这么嚣张。”
“阿梨,”沈谙双目沉冷,咬着牙根说道,“我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怎么,你脸上如果留疤,你将待我如何?”
“你猜?”
话音方落,夏昭衣手指一转,刀刃在她纤细的指尖上灵活比了个银亮刀花。
沈谙几乎同时往后仰去,试图离她远一些。
“就这?”夏昭衣看着他。
沈谙墨眉怒皱。
“啪!”
夏昭衣将匕首按在茶几上,清脆一声响。
“说吧,你说来衡香是为了找我,那么是何事?”
沈谙看着桌上的匕首,再抬眸看向少女。
他,想,杀,人!
但,当真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待药箱送来,夏昭衣起身开门,回来后放在茶几上推去,由沈谙自行处理。
沈谙以壶里的清水清洗伤口,再小心翼翼地上药,包扎。
夏昭衣全程冷着脸在对面看着。
处理完后,沈谙的眉头都是皱着的。
太疼了,火辣辣的剧痛。
“可以说了么?”夏昭衣问道。
沈谙垂着眼睛看着桌上全是鲜血的纱布,干巴巴地说道:“我查出两个人,一个叫郭观,化名又见先生,姓陈,现如今在东平学府教书。还有一个,陈氏,又称陈夫人,是郭观如今身份的姐姐,郭观眼下的姓氏,便是暂时随她。”
“竟在东平学府,”夏昭衣说道,“所以,他如今全名陈又见。”
“玩味的是,我当初假意在敬云楼与他取茶叶的随从偶遇,我自称和他有一共同好友,名叫郭观,家住龙担山,近双江宫府。我令这随从将此话带回去给他,本以为能将他唬住,或收拾东西离开,或请出背后更大的主使来衡香,但他竟无动于衷,浑然不怕。”
第842章 慧极必伤(补更5.24)
夏昭衣几分讶然:“他如今一直都还在东平学府?”
“嗯,他压根不在意被别人知晓龙渊的事。”
“这倒是,的确玩味。”夏昭衣说道。
“今夜的黑衣人便是他们所派,”沈谙继续道,“你想知道他们为何抓走那所谓的莫海珠么。”
“为何?”
“因为那莫海珠,他原名叫卞元丰。”
夏昭衣一顿:“竟然是他。”
沈谙唇角嘲讽:“卞元丰野心勃勃,想要吞下赵大娘子的宁安楼,实际上,一个穷困潦倒的穷鬼罢了。入冬无衣可穿,无米可食,他频频令手下变卖东西,其中有一串珍珠链子。”
“变卖……”刹那有千思万绪在夏昭衣脑中连成一片,她瞬间什么都懂了。
“莫非那珍珠是卞夫人的,”夏昭衣说道,“卞夫人姓乔,这串珍珠是卞夫人的乔家所传。珍珠变卖出去后,被人认出来了,故而这些黑衣人寻上门来捉他。”
沈谙的目光一直望着桌上的带血纱布,闻言掀起眼皮,朝夏昭衣看去。
着实想夸一句此女七窍玲珑,又不想夸,毕竟这个恶毒女子才划破他如花似玉的面庞。
不过,跟聪明人说话,的确省事。
沈谙的眼眸垂回纱布上:“经我多年观察,这些人对乔家后人分外敏感,所有嫡系旁系,或已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但凡与乔氏有关,都难逃一死。”
“可知道原因?”
“不知,但郭观仍在东平学府。你若要去他,最好趁早。他不怕被别人知晓身份,可你阿梨不是别人,你如今又在衡香露脸,他未必不怕。”
“这倒无妨,”夏昭衣不急不躁,“你的人应该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吧?”
沈谙闭了闭眼,抬眸重新望着少女,无力道:“阿梨,慧极必伤。”
夏昭衣微微一笑。
“比如我。”沈谙又道。
“我比较在意那个陈夫人,”夏昭衣说道,“我在千秋殿中未曾见到什么先生模样的人,但我见到一个女人,那些黑衣人很听她话。”
“极大可能便是这个陈夫人。”
“还有一人,此人给裴老宗主寄去信笺,要我此生别至衡香或枕州,也尽量避开衡香和枕州的附近州府。我总觉得,便是千秋殿中见到的这个女人所写。”
沈谙抬手轻轻触碰脸上的纱布,想要去按,又不敢。
“东平学府,你认识路吧。”沈谙说道。
“认识。”
“不送。”沈谙说道。
夏昭衣拾来一块干净纱布,擦了擦实际上根本不沾血的匕首,而后送刀入鞘。
沈谙看着她起身,皱了下眉:“这些年,你和知彦见过吧。”
少女侧眸朝他看去。
“他,变得什么模样了。”沈谙又道。
夏昭衣没说话,清丽明亮的眼眸微微低垂着看着他。
沈谙看不懂这个少女的眼睛,他此生和那么多人打过交道,这个少女是最难解的那个,没有之一。
“罢了,”沈谙收回视线,冷冷道,“不想说便不说。”
于是少女扬长离去,当真一个字都没再吐出。
沈谙抬手捂脸,伤口处的痛痒让他的不爽情绪加重。
一挥手,沈谙将桌上那些沾了自己鲜血的纱布全部扫去地上。
檐廊下仍有十来个仆妇,有人去忙了,有人去睡了,剩下的等着轮班值守。
前堂传来很多哭声,死伤者的家眷被连夜请来,除了官府里的人要来把尸体抬走,棺材铺和寿衣铺的人也赶来量度身板尺寸,做后事安排。
康剑和王丰年等在天井花苑旁,瞧见从次楼下来得少女,二人忙迎去:“大东家!”
“阿梨姑娘!”
一夜未睡,睡都困乏,少女眉眼却仍明亮。
“我暂时不回,要你们担心了。”夏昭衣温和说道。
“东家,情形可严峻?我可以做点什么?”王丰年问道。
“同之前那样,藏好自己,”夏昭衣说道,“稍后回去也得留心,那些人藏在暗处,眼睛可多。”
“那我呢?”康剑忙道,“阿梨姑娘,我能做点什么?”
“好好休息,”夏昭衣淡笑,“我们今晚戌时便走。”
“今晚吗,”康剑皱眉,“可是阿梨姑娘,你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对啊,东家,多留一日吧。”
“我去找赵宁,”夏昭衣说道,“你们回吧。”
待少女上楼离开,王丰年轻叹一声,收回视线看向康剑:“走吧,听大东家的话。”
康剑点点头,也是一声轻叹:“阿梨姑娘在游州时一直忙碌,诸事亲力亲为,此次经过衡香,我以为她可享乐一日,结果……唉,能者多劳。”
宁安楼外都是人,高大健壮的随从掀开马车垂帘,王丰年踩着凳子要上去时,发现康剑停下脚步站在了那。
随着康剑的视线,王丰年瞧见一个小少年的背影。
小少年手里抱着一堆菜,站在远处人群里,正抬目打量着宁安楼。
“康大侠,”王丰年说道,“认识啊?”
“应该是他,”康剑说道,“我和阿梨姑娘在枕州上岸时遇见过。”
几日不见,小少年的模样好像更狼狈了,整个人又脏又破,怀里抱着的菜叶变黄枯卷,但他仍抱着,舍不得丢。
“康大侠可要去认?”王丰年问道。
“不了,”康剑回身上马车,“我们回去吧。”
马车从小少年所在的人群前经过。
小少年朝马车望去,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他脸上那些肿块仍很明显。
余一舟收回视线,看回宁安楼,心里焦灼。
他前几日想了很久,不知以后要怎么办,最终决定,还是来衡香。
谁让衡香的宁安楼太出名,林清风和师父他们一直挂在嘴边提。
他想着,来这里谋一份生计,从此就留在衡香攒钱成家好了。
但是辛辛苦苦赶来这里,发现宁安楼好像出事了。
这会儿去说自己要来找个活干,多少会招人嫌吧。
这时,有一人从他后面挤过去。
余一舟非常机警,当即保护好自己的钱袋,以防扒手。
挤他的那人在一个男人后背拍了拍。
“打听到了,被抓走的那个女人,确认就是燕南来的林夫人!”那个男人悄声说道,“我先回去同刘商主说。”
燕南,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