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再耽搁下去,就只能自己给厨子塞灵石开小灶了。
“嗯。”贺兰宵点点头,“快去吧。”
灵草田里的弟子们陆续御剑离开,贺兰宵却不似往常一般急着回北垚峰。
他将自己的书本放下,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那株文玉树树苗。光秃秃的几根枝丫,在繁茂却井然的灵草田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轻柔的夕风拂过面庞,被少年捕捉到指尖,汇聚成一道紫光,刀片一般刮向文玉树树苗。
不足二尺的树苗被轻柔的紫光密不透风地包孕住,灵力散去时,黑褐色的枝丫间赫然浮现出一点明丽的绿意。
他这棵文玉树已经发芽了。
他甚至隐约知道,自己该如何令它结果,但他暂时不想声张。
文玉树结出来的美玉,他想让师父第一个看到。
师父的生辰在冬天,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这块玉虽及不上挂在她刑天剑柄上的那颗珠子,但她应当也不会太过嫌弃。
师父向来就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东西,就跟小龙一样,特别……
特别可爱。
傍晚的灵草田,入目皆是橘子的颜色。少年独自盘腿坐在文玉树前,引气入体。
无数道清光自少年身下铺开,灵蛇一般游向文玉树,自根茎攀向枝头。
灵草田地势高,低矮的积云压在上空,瞧着已经浑然一体,无法分割。火红的夕阳将云层染透,连灵草田都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霞光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拘禁,朝着只生了一朵嫩芽的文玉树奔袭而来,很快便汇聚成一团火种。
眼见着那团裹住文玉树的烈焰往空中直蹿至三丈高,贺兰宵眉头一凛,迅速收住力道将烈焰往下压,渐渐将其控制在十尺之内。
这瞬间的灵力激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苍梧山内修炼者众多,不同灵根的弟子们使用的修行方式不同,控制不住灵气产生异常波动亦是家常便饭。一日之内,甚至能产生这个山头冒烟,那个山头泄洪的奇观。
贺兰宵调整吐息,包围住文玉树的火势渐歇,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紫色灵力寂然地缭绕在枝头。而方才还光秃秃的枝丫,此时已挤满了阔大的叶片。
一片翠绿中,掩藏着一块闪闪发光的五彩美玉。叶片在风中窃窃私语,一如少年无法言明的心思。
他上前一步,将那块玉石摘下。
夕阳沉下去了,月光淡淡,圆润的玉石在暮云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很漂亮。
戴在樱招身上应当会更漂亮。
贺兰宵玉石收进袖中,回了北垚峰。
他走得干脆,因此并未发现灵草田中已经枝繁叶茂的文玉树,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又生生拔高了几丈。璀璨的玉石自枝头生出,缀了满树。薄雾随着夜色一齐将灵草田笼罩,唯有挂在文玉树枝头的一颗颗玉石在随风摇曳。
巡山的羽阳峰师兄被满树霞光所吸引,腾风下来查看过后,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了风晞。
风晞赶来灵草田时,灵素长老已经先他一步到达。
挂满玉石的文玉树在夜里兀自绚烂,而这位教授灵草一门已经近二十载的长老却被震惊得半晌没说话。
她颤抖着双唇围着文玉树不知道绕了多少圈,见风晞慢慢走近,她扭头说道:“即使是最为纯正的木系灵根,使用最精妙的木系术法,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不是天纵奇才能形容的了。
五彩玉石如同最寻常的叶片一般挤作一堆,连成一串,在黑夜中寂寂发光,恍若上古时期的神迹。
这样的场景,灵素长老至今只在几本古籍当中读到过。而今竟被一个筑基期的弟子重现……
“贺兰宵,他究竟是何人?”灵素长老喃喃。
贺兰这一族,向来厉害的都是女子,送往苍梧山的男子多是纨绔之辈,烂泥扶不上墙。在贺兰宵之前送来的那位,拜入的似乎是狐岐峰吧,到如今已是泯然众人。
而这个贺兰宵,入门当日就被樱招长老给带走了。
现在想来,樱招师姐果然是慧眼识人,眼光独到啊!
此时的羽阳峰峰主亦望着这株招风的文玉树头疼。他已经查看过溯光镜,此树的确是因贺兰宵灌注的灵力而长成,且那少年走时只取走了一颗玉石。
恐怕贺兰宵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让玉石一串一串地挂在枝头,伫立在灵草田里不值钱似的发光发亮。
他这份能力太过令人在意,若是传开恐怕事情难以收场。好在巡山的弟子机灵,没等此事发酵就直接传信给了他,现下知情人士只有寥寥几个,掀不起大风波。
面对着灵素长老的疑惑,他冷静道:“贺兰宵的来历只有掌门知道,其他人等一概不知,此事还请灵素长老切莫声张。”
都是心思亮堂之人,风晞此言一出,灵素便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她看着风晞蓄起灵力,缓缓走近文玉树,一脸痛惜地问道:“风晞长老,真的要毁了吗?”
这男人也太暴殄天物了吧!谁来阻止他啊!
可现下偌大的灵草田里,也只有她与风晞,还有完全说不上话的羽阳峰弟子一名。
风晞的灵力十分霸道,与他本人一般,冷硬死板,没有回转余地。眼见着那道聚起的罡风就要朝着文玉树刮过去,灵素突然出声道:“甘华师姐还未见过这宝贝呢!”
这位明明没修无情道,却比任何人都无情的羽阳峰峰主动作僵了僵,纹丝不动的一张脸隐隐显出犹豫之色。
灵素趁热打铁:“这满树的玉石,又能观赏又能卖钱,不如就充公给狐岐峰,也算给我们苍梧山弄点额外开支,甘华师姐肯定会欢喜的!”
蓄在风晞掌心的灵力悄然涣散,他点点头:“如此,便依你所言,将此物送至狐岐峰吧。”
灵素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只有甘华能治住他。
既然决定将此事瞒下,为了不引起怀疑,就不能只冲贺兰宵这一棵文玉树下手。其他弟子那些树苗,也得一并处理。
届时扯个法阵自动将树苗回收的理由,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话虽如此,灵素还是觉得心痛不已,虽然这些树苗根本没半点发芽的迹象吧,但好歹也是弟子们几个月的辛劳。
到底不忍心直接销毁,她连施数道术法,在树身上分别挂上弟子们的铭牌,然后一起将其收进了自己的随身空间中,以期待来日有机会归还于他们。
终于将犯罪现场处理干净,作为罪魁祸首的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贺兰宵的那一棵文玉树最终还是由风晞送往狐岐峰。
灵素可不敢跟他抢功,虽然这份功劳实实在在应当算到她头上。
文玉树被法阵回收这个理由,弟子们都接受得很平静。
平静到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种了好几个月的文玉树苗不见了。
这让灵素长老觉得自己对弟子们的一番爱护之情如同喂了狗,怎么想都不太得劲。关键是,不仅旁人没反应,就连让文玉树发芽结出了玉石的贺兰宵本人,看起来也并无半点遗憾之意。
这件事情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灵素长老也并未去找掌门探究少年的来历,她本能地觉得这不是她该过问之事,便自动选择了缄口不言。
而对于贺兰宵来说,法阵将树苗回收反而是好事。他种出了玉石,还能不引起围观,这法阵简直帮了他的大忙。
到夜里,他回到北垚峰,路过樱招的庭院时,她正在院子里鼓捣一个人形傀儡。算算日子,他已经有整整三日未曾与她打过照面了。
虽然整座北垚峰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想见的话,怎么都能见到的,但他这几天其实有些闹情绪。
他单方面的……
起因是前不久的樱招开坛的剑术课,狐岐峰的一个少年表现十分不佳。
那时燕迟还满目鄙夷地嗤笑那少年不愧是狐岐峰的纨绔子,秉承了狐岐峰一贯之风格,平日里不好好学,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临时抱佛脚,企图借用各种符咒与法器蒙混过关。
可剑术是最做不得假的功课,再简单的剑招也需要日复一日在私底下练习过成千上万遍,看起来才稍微能像个样子。
谁私底下没用功,樱招自是一目了然。
只是她从来不会过多苛责弟子,事实上,她对于弟子们的课业管得非常松,凡事都以自觉为主,也极少和不成器的弟子们置气。
参柳的课还睡倒一片呢,她的课至少大部分弟子都在认真向学。况且峰主级别的长老屈尊授课,一年也就开四次。两年下来她人都认不全,根本没那精力一个一个盯着练。
就是有一点令人心惊——她偶尔会心血来潮点人出来演示剑招。点人的方式随心所欲,让人摸不着规则。
不少弟子抱有侥幸心理,总觉得樱招点不中自己。有些人甚至会在课前打赌,赌今日被点中的倒霉蛋究竟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