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剑收回来,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太簇吗?”
见她收了剑,蓝雀暗自松了一口气,老实答道:“是……是左使大人。”
“监视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左使大人只说要我们把你的行踪传回去,并未对我们解释那么多。”蓝雀怕樱招不信,又赶紧加了一句,“我说的句句属实!您一定要相信我!”
魔域左使太簇,在樱招的记忆中,自己和他是打过照面的,他的确是个小心谨慎之人,机要之事想来也不会向属下交代清楚。
眼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樱招也不欲多留。
“这次我放你一马,”她单手结了个印拍在蓝雀的肩头,“回去告诉太簇,下次要想试探我的修为,请他亲自出马,不要派你们这种角都没长齐的年轻魔族白白过来送死。”
蓝雀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自己肩头闪着光的金印,想问问这是什么禁制,又害怕自己话太多让樱招突然反悔,毕竟面前这个剑修可实在算不上良善之人。
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樱招解释了一句:“不必担心,你此番回魔域,一路上如果不起害人之心,这禁制自会消散,如若你……”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
蓝雀赶紧应声道:“我马上!马不停蹄地回去传话!绝不在人界多停留一刻!”
说着她以人族之礼作了个揖,后退几步,正欲麻溜地飞走,却在转身之际被樱招叫住:“等等!”
兰雀:“……”
不是说了放她走吗?
“你刚刚说太簇让'你们'把我的行踪传回去,你们一共来了几个魔?”
流光剑阵,是樱招少时随意鼓捣出来的招式。不过自创出来之后便没用过,因为根本用不着。
没有人需要她守护。
师门那群师兄师姐在那个时候都比她厉害,她的剑阵也就无用武之地。
此次闭关,她闲着无事,又把年少时不常用的剑招仔细琢磨了一遍。流光剑阵原本只能幻化出六把光剑,被她改良之后增加到了十二把。
贺兰宵那个小鬼一向听她的话,只要他不自己犯傻走出剑阵,便没人能伤得了他。
话说回来,她也有一年没和他接触,如今他应当还是听话的吧?
林子里一片漆黑,远远望去只有剑阵发出的光芒被夜色包裹着,朦朦胧胧竟变得有些微弱。樱招飞身至剑阵前停下,只见贺兰宵正躺在剑阵中央,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声息。
他身上的弟子服上绣了避尘的真言,无论何时看来都是崭新的雪色,唯独嘴角红得刺目。
是血迹,从他嘴角沁出,顺着脖颈往下淌。
尘埃在金色的光柱间飞舞,樱招将剑阵收起,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
秋日夜间寒气瘆人,明明她早已不惧寒暑,但她蹲下来将他半抱进怀里时,却感觉连呼吸都渗进了白霜。
方才蓝雀告诉她,她不知道太簇究竟派了多少名魔族战将出来,她只知道与她一起的还有另一名埋伏在附近。
那都不足为惧,流光剑阵哪有那么容易被破解呢?况且贺兰宵要是连一只小小的魔族战将都对付不了,传出去也太丢她樱招的脸了吧。
存着刻意要考验他的心思,她回来得不紧不慢。直到她感应到一股强大的魔气,虽然仅仅只持续了一息的时间便消散无影,但那样的威压绝不是一名魔族战将能发出来的。
瞬行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低着头,想将他嘴角的血擦拭干净,手伸出来却在颤抖。
脑袋里有根筋扯得她好疼,藏在灌木丛中的小虫子在唧唧地叫,但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脑子在嗡嗡作响。
她耳鸣了。
无措与绝望衔在一起,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喘不过气来,怀里这个人下一刻仿佛就要化作点点荧光,变成雪花,化作灰尘,消散在天地间。
她怎么抓、怎么抓都抓不住。
“斩……”有个名字在她嘴边呼之欲出,脸颊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师父……”
她听见有人轻声问道——
“你在……哭吗?”
第五章 一念之差
什么?谁哭了?
樱招瞬间回神,朦胧的视线里是贺兰宵蹭在她眼下还未收回去的手。他的指尖上坠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他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樱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无法自抑地抱着他在扑簌簌地掉泪。
好……好丢脸。
不过她为何会哭?
几声虫鸣涌进她的耳朵,她木着脸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擦干,又顺手替他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伤势如何?”
贺兰宵说:“轻伤,还可以走。”
怎么可能是轻伤,樱招将他扶起时便明白过来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先回去,”看着他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她扯过他的臂膀将他架在肩头,“这地方有蹊跷。”
“什么蹊跷?”即使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少年还是很尽心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
不过他凑得好像太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了,趴在她肩头的姿势与其说是她在扛着他,倒不如说是他将她窝藏在怀里。
他身上特有的冷桃香幽幽地在她鼻尖荡漾,滚烫的胸膛虽然很规矩地没有贴上她的背脊,她却感受到一阵暖意。
微弱的鼻息落在她的耳畔,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侧过头很认真地说道:“为师刚刚被人夺舍了。”
一定是的!不然她方才为什么会感觉遍体生寒?只有被夺舍才能解释这种离大谱的行为!
趴在她肩上的少年躯体有些僵硬:“是……是吗?”
他倒从未奢望过师父方才是为了他而哭,但听到这样的解释也有些哭笑不得。
师父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真的很可爱。
贺兰宵受伤这件事给樱招的冲击太大,混乱中脑子就跟被纸糊了一样,什么都想不明白,回到客栈后,她才觉得此事还有诸多疑点。
她没急着替贺兰宵施疗伤术,而是一把将他扔在凳子上,一脸严肃地问他:“方才怎么回事?是谁袭击了你?”
究竟是什么等级的魔族才能越过流光剑阵将他打伤,还是说,那股强大的魔气,出自他自己身上?
当时隔得太远,她分辨不出来那股气息是否和弟子遴选当日贺兰宵身上渗出的魔气相似——而那件事情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参柳很不靠谱地表示不再追究,她也存着说不定是自己弄错的心思,好好地把他当作唯一的乖徒弟悉心教导,但疑虑始终埋藏在心底,没有完全消除。
樱招怀疑的目光太过直接,贺兰宵有些恍惚,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她一心想要杀他的时候。但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他的心情好像比三年前要更委屈一点。
“是一个左耳戴着坠子的魔族。”不能让师父知道真相,他只能这样骗她,将他刻意把自己弄伤这件事遮掩过去,“剑阵替我挡了大部分攻击,但我太弱了,接不下他的招数。”
贺兰宵记得,那是个很强的魔,每次到访时母亲都如临大敌。随着他年岁渐长,那个魔也渐渐不来了。他不太关心这些事情,也从未问过母亲为什么。
“左耳戴着坠子?”樱招重复了一遍,脸色陡然温和了几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很高,头发是银色的,惯用左手,”他顿了顿,“化成魔形时额角有一个白虎纹。”
化为魔形时额角有白虎纹?在樱招的记忆中,符合这个特质的高等魔族,只有太簇一个。
他确是亲自来了?
流光剑阵挡不住他本体的一击,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二十年前他们交手时,他也只比她弱一点。这些年来她为了稳固境界一直在原地徘徊,而太簇有仇恨加持,功力突飞猛进也是意料之中。
太簇将贺兰宵打成这副模样,却未将他弄死,想来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她赴完离霜的比剑之约后,有必要再去魔域走一趟了。
“行了。”樱招决定再相信贺兰宵一次,她敛着眉在他面前坐下,“把腕子露出来。”
她观他模样,应是伤到了经脉,所以行气受阻,气血双亏。
贺兰宵暗自松了一口气,撩起衣袖将右手手腕递过去,掌心朝上摊开。他肤色白,朝上的掌心虽然仍旧浮现出漂亮的粉色,但虎口和指节布满了厚厚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