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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照良宵_破折号yiyi【完结】(42)

  向着师父走近的每一步,都像是秋蝉在毫无意义地向着树梢攀爬,步入深秋时,便会短命地死去。

  可他偏不信。

  他不信,自己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外头环绕屋檐的雨滴声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顿住,清清冷冷地悬浮于半空。耳畔突然一片空寂,只剩下怀中樱招平稳的呼吸声。贺兰宵擦了擦眼睛,才意识到是自己没控制住力量,将时间停滞了。

  窗边渗透进来的日光也被束缚住,定格在即将划破暗夜的这一刻,,没再发生任何变化。

  对他毫无防备的樱招,也跟着陷入了他的时间里。

  坠入冰窟的心渐渐被贪欲填满,秋夜变得悠长而无止境。

  四周温度仿佛变冷了一些,贺兰宵不自觉地将怀里温热玲珑的一团搂紧,手掌慢慢地从樱招的背脊滑到她的肩部,然后将头埋进她的脖颈深吸了几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却带着一丝极轻极缓的笑容。

  终于爆发出来的久违的失控感,让他觉得好畅快。

  贺兰宵很早便知道,自己有令时间静止的能力。

  小时候他力量有限,至多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覆盖范围也很窄,仅仅是他的小院而已。

  立马解除的话,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出异样。

  后来他已经可以将时间延长至两天,范围也阔大至全城。只是,施术时虽无一人能破,但术法解除之后被困之人一旦与外界交流,便能发现自己的时间被偷走了整整两日。

  母亲有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是否是他在捣鬼,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大方承认了。

  “宵儿,”母亲一脸复杂地看向他,说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他没有追问缘由,答应得极为爽快,因为他觉得这般处处是破绽的术法,用着有些无聊。

  他当然有想过,为何他只是一介半魔,却身负这么强大的魔气。

  有可能是源于他魔族父亲的血统,只是他父亲究竟是何人,他以前从不在意而已。

  而现在——

  不再走动的日光,藏在纸窗后面,昏暗的光线寥落地洒在樱招浓密得看不见发缝的头顶上。

  他低下头,将她的手牵到嘴边,耐心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吻过,眼神落到手腕上缠着的绷带时,却陡然变得冰冷,仔细看,还透着一股疯意——

  追魂印。

  斩苍。

  他和斩苍长得那么像,他的父亲,会是……会是斩苍吗?

  不对,时间对不上。

  斩苍是二十年前死的,而他如今十八岁,就算是遗腹子,母亲也不可能怀胎那么久才将他生下来。

  斩苍不可能是他的父亲。

  那他究竟和斩苍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师父……”少年将目光移回樱招的脸上,眼神仍旧是那么轻柔,只是这种轻柔未免太过摄人心魄,原本清澈澄明的一双眸子,也由于哭得眼角发红而显得有些邪性。

  “樱招,”他终于当着她的面叫出了她的名字,就像他十岁那年对着那本剑谱叫出她的名字一样,语调当中满是柔情蜜意,“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那么像被你杀死的那个魔?”

  他固执地只肯用冷冰冰的“杀死”两个字来形容樱招和斩苍之间的关系,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内心当中横冲直撞的痛苦减轻。

  乌黑的发丝垂下,他倾身捧住她的脸,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像是借着时间静止的机会,最后再放肆一回。

  不知道,樱招能被他困住多久。

  窗棂边被束缚住的光线奄奄一息得有些悲戚,贺兰宵贴住樱招的嘴唇,轻声说道:“永远和我在一起吧,樱招。”

  没有人回答他,他的樱招正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细细密密地亲吻落在她的头顶和脸庞,却没有继续往下。他停了下来,脑袋枕在她的脸侧,就这样看着她。

  直到察觉到屋内昏暗的光线开始呈水波状晃动,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眼睛闭上。

  一盏茶的工夫而已,樱招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愧是他的师父。

  悬在半空中的雨滴迫不及待地往下落,沙沙的声响重新侵入耳洞。身边一切事物都和少年一样,沉默着极力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直到他的脖颈被一只细瘦却有力的手扼住。

  樱招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被魇得厉害,一直陷在梦中醒不过来。修士的本能令她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不至于用危险来形容,但的确令她很不舒服。

  在梦里,她见到了那个被她杀死的魔尊斩苍。

  从来都记不起的面容,清醒之后却依旧清晰地留存在她的脑海。

  是和贺兰宵一模一样的脸,就连左眼睫毛根部的那颗痣,也长在相同的位置。

  梦中的自己,甚至对那斩苍抱有一丝倾慕,即使在醒来的瞬间,她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一般在响。

  这是什么可笑的梦?

  雨水敲打着屋檐,空气当中满是潮气,少年的身体却干净清爽,闭眼将她搂在怀里,一副极其依恋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而刑天依旧对他毫无敌意。

  这么多年以来,就算她处于毫不设防的状态,危险逼近时,刑天也会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可是,贺兰宵能安抚她的追魂印,在秘境中遇不到任何妖魔,甚至连左眼皮上有颗痣这样小的面部特征都能与她梦境的魔头斩苍相吻合,这种种奇怪的表现,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况且,追魂印本就源自魔域,这等阴损咒术,魔域有克制之法也很正常。

  伸手扼住他脖颈的动作是本能反应,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的面容,沉下脸色等待着他转醒。

  少年鼻翼轻翕,终于缓缓将眼睛睁开。意识到自己被扼住脖颈之后,他下意识地想往后撤,却被她掐得更紧。

  “别动。”

  “姑……姑娘……”他的喉管有些喘不上气。

  樱招手劲没松,直到看见他那张冷白的脸开始由于呼吸不畅而涨红,才将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移向他的下巴,捏住。

  拉满的弓骤然松懈下来,大口的空气涌入少年的喉管,他抚着自己的脖子看向她,平复呼吸之后才满脸疑惑地问她:“为何,突然发难?”

  一双眼睛像被雨声包裹一般濡湿,眼尾泛红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樱招没有回答他,只是捏着他的下巴审视了他半晌,才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左眼睫毛根部轻点了一下,接着问道:“这颗痣,你有没有给别人看过?”

  她将少年略微错愕的神情收入眼底,然后听见他回道:“我自记事起,就不会在别人面前闭眼睛,除了……除了你和我师父。”

  和梦里几乎一样的回答,未免太过巧合。

  她几乎已经确信,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只是不知道贺兰宵是棋手,还是棋子。

  不管怎么样,眼下的确不能打草惊蛇,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渐渐亮起的天色照亮了整个屋子,她将手抽回来,不再理会他,从被子里坐起,穿衣走人。层层叠叠的繁复衣衫,尸首分离一般被随意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隔空取回来花了她不少工夫。

  收拾妥当之后,她见贺兰宵仍旧垂着脑袋坐在床上没动,宽阔漂亮的肩上还留存着她昨日咬下的齿痕。

  她走近他,沉默着想要替他消除干净,刚伸出的手却被他轻轻挡开。

  “不必了,”他说,“我想留着。”

  樱招没有勉强:“随你吧,我走了。”

  换皮的游戏,沉迷了两次,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这件杏黄色衣裙,她大概再也穿不到了。

  一晚上的柔情蜜意,却是这般尴尬惨淡的收场,对于谁来说都有些始料未及。

  这次贺兰宵没有再天真地问她还会不会再出现,仿佛心里已经预料到昨日找她讨要的承诺已经全部作废,他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窗外雨还在下,轻纱般的雨幕笼罩着整座城,厚重的积云仍旧盘旋在上空,天色看着比早上还要阴沉几分。

  樱招已经走了许久,贺兰宵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掏出一张传信符。

  有些真相,须得自己查明。

  然而传信符发出去却迟迟得不到回音,贺兰宵轻轻皱了皱眉头。

  使用蛟龙龙涎混合白磷封口的信封,此时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巧捏住。四四方方的信封,被那只手衬得有些小。

  左耳戴着坠子的魔族一脸玩味地将封口处的白磷打量了半晌,突然轻笑着将信封往空中一扔,指尖一道渗着黑气的光迸出,封口处的白磷顿时燃烧起来,只是下一刻,信中的内容便一字一句地于空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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