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可怕的吗?”樱招很惊讶。
魔域这块地界,怎么处处都有危险?
“你既有胆冒充左使,怎么功课还没做全?”
“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跳下去,不过是耍些引起我们尊上注意的伎俩罢了?”
那两名魔族战将在樱招耳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叨叨个没完,吵得她脑子发蒙。
这魔族人还真是健谈,见着个中土来的阶下囚都能聊几句。
脱离了斩苍的魔气覆盖范围,樱招渐渐恢复力气。殿外面人潮攒动,多的是进不去观看比试的魔族。但高手应当都在演武场内,从演武场到厌火魔宫路途大约半个时辰,她还有机会可以逃。
魔族的囚车是由四只巨型蛊雕押送,远远便能闻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樱招被押送到囚车旁时,那几只蛊雕竟十分骇人地争相冲到她面前,尖利的鸟喙张开,发出犹如鬼泣般的婴儿啼哭声。
幸好坐在囚车上的魔族战将及时收住缰绳,不然樱招真害怕自己的脑袋会被最前面的那只蛊雕一口叼进嘴里去,毕竟蛊雕可是臭名昭著的食人凶兽。
“这修士是犯什么事了?”押车的魔族战将问道。
“别提了,冒充左使大人,冒犯魔尊,桩桩都是死罪。”位于樱招右边的魔族战将打开囚笼,捏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里一塞,嘴里还不停地冲她发牢骚,“都怪你,瞎捣什么乱,害我们兄弟几个好好的选拔看不了,还得辛辛苦苦押送你回大牢。”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这句话倒成功将樱招的怒气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坐在囚车中,望着那名魔族战将,突然真心实意地说道:“对不起。”
那名魔族战将愣了愣,又挠着头说道:“算了算了,我们额外出任务是有加班费的,大不了送完你再回来看吧。”
木制的牢门被他小心锁上,四头蛊雕扯着嗓子一路啼哭着往厌火魔宫飞去。
樱招的剑被留在了演武场,说不定断掉了,不过不重要,她还有很多柄剑。
坐在牢笼内,樱招将目光投向自己被束缚住的右手。那里戴着五枚戒指,由细细的银链连接起来,看起来像普通女子会穿戴的装饰品。
出发来魔域之前,师兄师姐们怕她瞎惹祸,丢了性命,防身的高阶法器给了一大堆。她今日手上戴的戒指,名为吞云戒,可以短暂地保存对手释放出来的力量。
平日里瞧着没什么用处,此时却刚好可以用来迷惑黑齿谷那几头赤炎兽。斩苍的魔气,在方才他抬手格挡她剑招的那一瞬,已经被她收集到了。
山崖边的巨大演武场渐渐模糊成很小的一团,三名魔族战将坐在囚车前小声闲聊。
“咔哒。”
锁扣被解开的声音十分微弱,樱招低着头,悄悄动了动手腕,自袖中掏出一张符纸。
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住啦。
战将选拔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才结束。
太簇从梦中醒来时,人还有些发怔。散乱的思绪随着鸟雀鸣啼渐渐回笼,他定了定神,站起来在四周查看了一圈。
那个该死的女剑修,临走时把她自己的随身物品处理得干净,洞内除了她留下的几道已经失效的法阵,再无他物。
斜阳从好不容易散开的浓云中漫进洞口,斑斑驳驳地印上男子本就不算明媚的脸,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脚下的法阵,上面尤有一丝灵气残留。
一缕微弱的金光蹿上他的指尖,须臾便消散了个干净。太簇眯起双眼,用手背蹭了蹭自己颈上早已结痂的伤口,神情愈发沉郁。
天色已晚,他没有在此处久留,出了洞口便直奔厌火魔宫请罪。
蓄着一腔怒火来到议事殿中,斩苍正与几名属下商议今日战将选拔的排名。太簇也没说话,只闷头走上前去,撩起衣角跪在殿中,做出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魔族虽不似其他种族一般等级森严,但赏罚一向分明。堂堂魔域左使被修士偷袭,以至于缺席战将选拔这种事,的确是该见罪问责。
瞥见太簇跪在下首的身影,斩苍没有停顿,一直到将排名确定好,才一撩眼皮看向他,问道:“怎么回事?”
“是我,技不如人,”太簇低着头,没做别的解释,只说道,“属下甘愿领罚。”
斩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火部将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插话道:“你不是技不如人,你是轻敌。我可是听说你昨日把驻守在洞府前的战将们全都支开只身去迎敌。怎么样,你和那名女子,昨日真有那么愉快吗?”
樱招那句虚实难辨的话,已经在魔宫内上上下下传了个遍,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太簇早在踏进宫门时就已经被同僚们拉着问了一通。此时再次被问到,他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挂不住,咬着牙回道:“愉快不愉快,你去试试不就——”
“左使,”原本沉默不语的斩苍突然开口将他打断,“下去领十鞭。”
他所说的“鞭”是裂魔鞭,魔族四军当中常用的刑罚之一,挥鞭时能引来天雷附在鞭上,一鞭下去威力非同小可。
寻常魔族三鞭便足以丧命,以太簇的修为,撑过十鞭没有问题,就是施刑过后要修养一段时日而已。
这样的惩罚,也算是不偏不倚。
他们这位魔尊平日里亲自过问的事情不算多,政务问题皆交由属下一应处理,唯军纪方面严明得可怕,说一不二。
即使是与他私交甚深的左使,该罚时也丝毫不会手软。
“是。”太簇拱手认罚。
“你呢?”斩苍转而看向方才插话的火部将领,“你想和左使一起吗?”
此言一出,原本还打算多嘴几句的众将皆不作声了。被点名的火部将领亦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来,连声告饶:“不不不,尊上,属下知错了,属下这就告退。”
于是乌泱泱一群魔领罚的领罚,回府的回府,立时便退了个干净。
空旷的议事厅内只余大祭司虚昴还立在殿中未离开。
“大祭司还有何事?”斩苍利落地坐回主位,开口问道。
“尊上还记得前段时日陆续抓到的那几个擅闯魔宫的修士吗?”
“嗯。”斩苍自然记得,那几个修士,与今日冒充太簇的女修士一样,都是剑修。不过横竖没闯到他面前来,小打小闹之事他没在意,只吩咐下去将他们放了。
“因为城中修士突然增多,属下料想许是有大事要发生,于昨日卜了一卦,方得知是有一柄神剑即将在魔域出世,所以得了消息的修士们都赶来了魔域。”
神剑,在魔域出世?
斩苍对此兴致缺缺,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道:“出世地点可知?”
虚昴:“黑齿谷。”
这个地名令斩苍的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回忆起今日演武场上头发乱糟糟、眼睛却雪亮的那名女剑修。他耐着性子等着她射完三箭,盯着她看了那么久,已经将她的面容记了个牢固。
从来不近女色的魔尊生平从未如此良久地盯着一名女子看,导致他现在一闭上眼就是她那副不知死活、满口胡言的模样。
明明被掀翻在地却仍旧尽力朝他拔剑,武器脱手之后又立马求饶,这一切反常的举动似乎都只是在引他出手。
他知她没半句真话,但他不在意,对于搜她魂之事也不感兴趣。修士之魂,无非是寻大道,求长生,路途之中再添点风花雪月,无趣得很。若是她一不小心因搜魂丢了性命,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未免太过晦气。
但联系起这柄在魔域出世、令所有修士趋之若鹜的神剑,难保她今日之举不是有备而来。
他沉默了一瞬,突然想起自己将她关起来之后,一直未曾提审。
“那个女修士,”他沉声吩咐道,“把她带上来,本尊要亲自审问。”
候在殿外的魔族战将随即领命,一路疾飞至刑狱大牢,在狱卒的带领之下找到关押樱招的牢房。
远远地,那魔族战将只觉得这女修士在牢房之内安静得过分,开了牢门,她仍旧缩在角落里,埋着头声也不吭。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魔族战将大步走上前去,握住她的胳膊正打算将她拉起来。
温热的触感却在须臾之间变作一截硬邦邦的木头。
再抬眼看过去,那女修的身体竟直接化作了一个巴掌大的木雕人偶,人偶上贴着一个替身符。
出了魔宫,虚昴没急着回祭司殿,而是先去了一间清幽洞府。
清幽洞府设在高山之上,可以将整座都城景致尽收眼底,属于地丘一族。
厌火魔宫自筑造起已经换了五位魔尊,而地丘一族的洞府在此伫立了几千年,却从未改换过主人。每一任的家主都出自地丘一族,世袭继承。正如元老院的席位亦是世袭继承一样,只是早些年元老院还风光无比,现如今却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