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永生一条龙门前驶过,拐个弯,进入一条脏兮兮的小弄堂。
仲夏想起与孔天奇初遇的情况,对方误将她看作失足少女,准备替她拉皮条,嘴角不禁勾起,哼了哼。
田文芳在后视镜觑,捕捉到她轻蔑的神情,说话阴阳怪气:“你看不中我家东西,觉得不放心,可以不买,我们做小生意,就是混口饭吃,和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不是一路人。”
仲夏今天穿的是国际大品牌羽绒服,白花花寄来的,价值不菲。
她有点尬,慌忙解释:“我没瞧不起你的意思,刚才看到一家店,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这种事情没法跟外人说,总不能说,朋友曾经拉她去做鸡,说出去,只能越描越黑。
两人下车,在城中村里七拐八弯,不时有几位穿着妖艳的女子,扭着屁股,挽着男人进进出出。
仲夏为缓解气氛,随口聊道:“看你这家店生意应该不错,怎么把仓库租这种地方。”
田文芳在前头走,没回头,冷漠道:“是仓库,也是我住的地方,房租便宜呗!哪像你们,住大房子,身边还有人伺候。”
我哪里有人伺候,我是专门伺候人的好不好?
伺候时雨,还要受他的气!
仲夏总觉得老板娘脾气怪怪的,全世界都欠她钱似的,一言不合就怼人。
一居室的房子,卧室四周挂满套着防尘袋的衣服,密不透风,地上成堆的夏装,用绳子捆在一起,垒成半人高。
乱归乱,没有时望山周围住户的那股酸臭味,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田文芳随手抽出一张供货单,摆在仲夏面前:“你是识货的,这个牌子就一家代工厂,代工厂克扣点成品,剪标放出去,赚点外看快,是行规,这回你总放心了吧。”
是不是正品,仲夏无所谓。她是陪逛,拉不下脸,顺手买一件。
之前注册的医疗器械生产备案凭证,市场监督已经批复,打电话向仲夏确认信息。
仲夏歪着脖子,掏出记事本,核对信息:“对,春江市守望互联网络信息有限公司,企业法人是时雨。嗯,最近刚变更过。”
信息核对无误后,仲夏礼貌回复:“我叫仲夏,人中仲,夏天的夏,是经办人,今后有事情,您可以跟我联系,麻烦您了。”
田文芳埋在一堆衣服里翻找,听到“时雨”和“仲夏”两个名字,从罅隙里窥视。
原来她就是仲夏,找得我好苦,今日送上门来了。
她不动声色观察,面前的人皮肤白净,脸蛋精致小巧,声线甜美,举止优雅,说话得体。
难怪时雨被这狐狸精勾了魂,铁了心要和她在一起,把曾经对她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
仲夏挂断电话,环视四周,不见店主踪影:“老板娘!老板娘!”
“诶!来了。”田文芳捧着大衣,单脚从衣服堆里跳过来,“你的衣服,看看尺码对不对。”
仲夏翻翻领口,点了点头,缩在角落,让出走道。
田文芳像是变了个人,热络起来,边整理边拉家常:“我刚电话里听说,你叫仲夏。”
仲夏颔首微笑,嗯了一声。
田文芳又问:“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
她腿脚不便,撞翻一摞夏装,仲夏帮衬扶起,摆正,点了点头。
常年做服装生意,田文芳一眼瞅出来,仲夏这身羽绒服至少五位数,接着问:“看你穿得一身贵气,家里生意做得不小,哪像我,开个小店,糊口饭吃。”
她跟店主不熟,今后也不会再来买衣服,没必要套近乎,只淡淡一笑:“你弄好了吗?我朋友还在店里等着。”
唐盈帮忙看店,顺便瞎逛,又看中两件。买的多,田文芳给她们打了九折,要了唐盈的微信,转头把手机放在仲夏眼皮子底下:“仲夏,加个微信,有新款到货,好推荐给你。”
仲夏摆手笑道:“没事,你加我朋友一样的,她会推给我。”
店主忽冷忽热,令仲夏很不自在,她没加陌生人
好友的习惯。
买好衣服,两人告别,唐盈驱车回家,仲夏回公司。
前脚她们刚走,田文芳拉下卷帘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白色车子。”
尾随到公司楼下,田文芳被门禁卡住。
前台过来询问:“小姐,您好,请问您找哪家公司,有预约吗?”
已近黄昏,田文芳抿唇,摇头:“我等朋友下班,快到点了,我等她一会儿。”
在旁边便利店买了瓶水,暗中观察,发现时雨和仲夏一前一后出来,往露天停车场方向走去。
两人旁若无人地拥了拥,各自驱车离开。
守望互联地处郊区,眼下下班高峰时期,写字楼前停着几辆摩的,田文芳就近跨上一辆摩托车:“师傅,跟上前面两辆车,白色和银色的。”
晚高峰路堵,开开停停,时雨拐入幸福家园,仲夏笔直往前开。
田文芳随手拍照,记下物业名,一路尾随到教师公寓。
教师公寓安保严格,保安没见过田文芳,上前盘问:“你找哪幢,几零几?”
田文芳脱口而出:“仲夏,她住那幢我也不知道,我是她同事,她落东西了,让我给她送来,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见对方是个残疾小姑娘,保安放下戒心,大手一挥,放行:“6号501,进去吧。”
田文芳装模作样,在小区里转了圈,熟悉环境,便回去了。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踩点,摸清仲夏上班地方和住址。
光这两处地方,田文芳找了整整五年。
永安村村民对她三缄其口,孔天奇是时雨老铁,守口如瓶。
田文芳回家,从床底下翻出一只生锈的铁皮饼干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请柬。
这是时雨仲夏大婚,给孔天奇的请柬,上面没有结婚照,只有酒宴地址。
那日她去望江楼,想要讨个说法,在饭店门口碰到孔天奇,被他拦下带走。
泪水滴落在请柬,仲夏名字被浸湿,田文芳歇斯底里怒吼一声:“仲夏!是你毁了我的幸福,时雨本该是我的!”
第57章 闹事“我要辞职。”
当晚,田文芳下楼去孔天奇店里,见他在扎纸花,搬了个凳子,坐下一起扎。
孔天奇瞄了眼挂钟,才晚上七点半,正常这个时候,她的店还在营业,随口问:“今天怎么有空来?店里生意不好?”
田文芳低头扎纸花,手法熟练:“生意还可以,今天做了个大单,两个小姑娘买了四件冬装。”
“嗯!那挺好。”相比田文芳,孔天奇今日扎纸花速度明显偏慢,手心满是湿汗。
“天奇哥!”田文芳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你跟我说说呗!仲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时雨哥看上她那里?”
自打出狱,田文芳没提起过这个名字,孔天奇以为她已经释怀,心里一惊,手一抖,纸花被撕碎。
“嗨!你问这做什么?”孔天奇转了个向,把撕碎的纸花丢废纸篓,没转回来,侧身漫不经心道,“我没见过,我哪知道?”
在守望互联上班,孔天奇没告诉田文芳。
她来之前已做好思想准备,要从孔天奇牙缝里,翘出点有用的信息,比诈尸还罕见。
来都来了,叙叙旧也好,这些年孔天奇帮了她不少忙,甚至为了她,甘愿去坐牢。
田文芳寒暄道:“最近都是你三姑在打理店里的事,你在忙什么呢?”
孔天奇语气轻松:“还能忙什么,跑业务呗!”
田文芳好奇地问:“最近丧事很多?”
以田文芳的脾气,若是知道他在帮时雨做事,必然会冲到公司,找时雨兴师问罪,孔天奇胡诌调侃道:“今年冬天比往常冷,老人受不住,死得比往年多一些,你什么时候对我的生意这么上心了?要不要合伙开分店,我可是要搞连锁的,算你一个。”
“拉倒吧!”田文芳哼哼两声,没兴趣,“我这么笨,又没文化,什么事都做不好。你和时雨哥从小脑子活络,是干大事的人。”
孔天奇不这么想,接手家业,他看淡很多事情,不再执着,无所谓道:“干大事小事都一个样,最后还不是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的事儿。”
“呸呸呸!别没事咒自己。”田文芳脸蛋红扑扑,流露出村姑惯有的红润,拍他袖子,“你要长命百岁,这样我才有机会报恩。”
孔天奇摆手道:“不说这个,都过去了,别挂在心上,那是我自愿,跟你没关系。”
田文芳一直以来,对他愧疚,因为替她讨薪出头,耽误他大好前途,若没有坐牢,他现在很有可能是一位技术精湛的医生,拿着手术刀,救死扶伤,而不是成天料理别人的身后事。
一个是救人,受人尊敬。一个是埋人,满身晦气。差别太大了。
人生无常,很多事情,无法预料。孔天奇不后悔当初的莽撞,本可以有其他更优选择,他偏偏用了最蠢的方法,把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