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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127)

  这一幕,范渺渺后来反复回想,茫然无头绪,但这瞬间她福至心灵,尽管那些前因她全然未知:“莫非那时,那时…你是在等我。”说完,她自己兀地惊了一下,恍然大悟,不由得抬头与他对视。

  李帘静先没说话,后来极淡的,笑了一笑。范渺渺愣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笑容,听见他说:“当时柳家竞选的事情,我很抱歉。”

  曾经他说过问心无愧的,原来也对她心怀愧疚。

  “只是为了这个?”范渺渺有些失望,忍不住要为柳衔霜多问一句,“难道你在那里等我,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当时看见你不同以往神采,面目焕新,脱胎换骨,我想,一切都没必要说了。”李帘静神色坦然,并不避讳跟她直言,“人都该往前看,前面的景色宜人,也更适合你,所幸你明白得还不太晚。”

  所以那时,他的的确确有在为柳衔霜的境遇感到担忧。范渺渺在心中暗叹,只是世事无常,那人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不禁再看向李帘静。从另一层面来讲,其实她眼前这个人才是第一个察觉到“柳衔霜”脱胎换骨的人,或许如他谦虚所言,只是捕捉到些许神态上的差别。但哪怕亲近如金妈、牵云,至今也还拿不定她的变化,更遑论以前就关系生疏的柳令襄她们。

  在从前被光阴消磨掉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中,他一定想起过她——想起过那望向他的倾慕的目光,和那些含羞的窘促动作——不然他怎敢凭一眼就肯定呢?

  可惜逝者已矣,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日,他并未等到他想要等的那个人来。

  范渺渺不免悲悯地,难过地,庆幸地想,但对于柳衔霜而言,他的这点眷顾,多少是些慰藉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笑处无微涡,不如阿绣美。

  回到府上, 席面已经收了,柳令襄几人都移步到了后花园水堂去听苏州评弹。这是近来在京中很时兴的,逐渐成了风尚。柳令襄在某次宴会上听过之后十分喜欢, 这次自家作宴招待贵客,便特地请了一位江南名家,弹唱传奇。

  琵琶声中, 软语婉转舒缓。正演绎到全场最精彩时分, 范渺渺便在假山前站住脚, 以免此刻入席打断, 败坏大家兴致。然而她不懂吴语,凝神听了半晌,也没分辨出这戏原是唱的什么, 错过了开头, 中间过程也稀里糊涂,到最后柳令襄拍手喝彩的时候,她还浑然发懵。

  “你怎么在这里?”柳无意走过来。他半途离席更衣,这时回来, 恍然都到结局了。一转头,又看见范渺渺独在假山, 有种抽身事外的感觉。

  范渺渺不信这样凑巧, 顿了顿, 才道:“你也没在席上。”

  “先别这样审视我。”柳无意瞥她一眼, 笑问, “李大人可还好?你送人送得没了影, 得亏是我帮着解释了两句, 不然, 令襄一会儿有的是追问。”

  范渺渺心想, 难道要我谢你?但是在看向柳无意的时候,刚才那种惘然感又向她袭来了——可不是一模一样的吗?柳衔霜的这出戏,她没赶上听,都快收尾了还完全一头雾水。究竟柳二爷在柳衔霜的生命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当下没处寻求答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她淡淡地问:“除了李大人,二爷莫非再没有别的好跟我谈吗?”

  柳无意懒洋洋地笑:“我倒也想跟你谈谈别的,譬如柳家。”

  范渺渺心存警惕,面上却不显,客套说道:“二爷既然关心家里,亲自回去看看吧,都那么久没回去了。”

  “我不回去的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吗?”柳无意含笑讲完这句,无意跟她兜圈,直言问道,“令襄那丫头掌管家业也有一年了,期间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

  范渺渺说道:“就有,我也不知道你言外之意问的是哪一件。反正倘若是生意上的事的话,我是插不上话的。”

  “胡说,连六掌柜都对你言听计从。”柳无意显然不信。

  “二爷既然留心打听了,那就知道,我确实并不插手管事。”这是实话。

  柳无意终于眉头攒起,一闪而过的烦躁:“叫柳令襄恢复外销那条路径。”

  到底还是逼出他的要求,范渺渺表现得极其讶异,笑道:“要是我的话,有这么算数,这家主该给我当了。”

  她今日从头到尾都甩一张冷脸给他,难得明媚一笑,柳无意内心急躁的情绪稍缓,语气一顿,也笑了:“那我们再谈点别的。”他眸光微动,看向后花园中央,“不如,谈谈那位庄先生,怎样?”

  范渺渺也将目光投去,问道:“他,有什么好谈的?”

  “我查过他。”柳无意见她微微蹙眉,先笑,“不止我,京中大把的人都查过他,谁叫他胆敢一仆贰主。但哪怕是英王,最终也没能查出他的底细,或许,年轻的小姐们,就为他这点神秘着迷?”

  “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已,你们当然查不出什么。”

  “你这样维护他。”她在他眼中看到思忖。

  “难道还不许人说实话吗?”

  柳无意笑道:“我恐怕你是上了他的当。前阵子他去北地,将那些地方豪绅、官府衙门整治得服服帖帖,就凭这样的本事。”他摇了摇头,脸上罕见地流露出赞赏之意,说道,“他绝不会是个平凡的人,至少,他不会甘于平凡。”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像他这样跟谁都没有缘故,孑然一身的人,突然有了软肋,英王……不,那些达官贵人们会如何做?”柳无意伸手,想替她撩开被晚风吹乱的额发,却被她避开。手上落空,他笑容一收,散漫地道,“放心,我暂且还没将你和他的关系透露给别人,虽然也不乏有人已经知道了。”

  范渺渺直视他,问道:“二爷这是在威胁我?”

  柳无意说不然:“我是替你安危着想,假使外人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你,或者说柳家就成了对付他的靶子。”

  他顿住,低头。她将头偏了过去,远处的灯笼的红影,虚虚实实映照在她的脸上,光影格外眷顾,清晰描绘她的轮廓,那是他熟悉的模样。但她忽然笑了笑,完全平心静气的,问道:“二爷,你在潜身英王府之时,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过,假若你的身份被别人给察觉了,我,或者说柳家,会不会成为贵人俎上鱼肉?”

  柳无意一愣,觉得面前这人一下子太陌生了:她看自己的眼神,口中极尽冷淡的陈述以及从今日一开始就十分疏离的称呼。他不禁眯起了眼,怀疑着,端详着,又听她道:“你完全不顾念柳家,而今,哪有身份、立场替我们着想?”

  “你在怨我。”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的心情居然意外好转,难得跟她解释道,“柳家的事本该与我无关,若不是顾念到你,哪至于拖到那时候。但你也已经嫁人,不再是柳家的人了。就算有人祸,官府也治不到你头上,再不济,不还有我在呢。”

  范渺渺越听越心惊,隐约知道自己快要触碰到真相——但这真相未免太离奇了。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镇定:“果然,柳家那事就是你做的。”

  照晏庄的脾性,没有把握的事情,绝不会空口白牙地讲出来。因此,他跟柳令襄提醒的那句,多半离真相不远,但直到刚才范渺渺都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见他竟不否认,十分地难以置信。

  “为什么?”她喃喃问。

  “为什么?”柳无意咀嚼这几个字,说道,“今日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些,简直都要不像你了。但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柳家不仅手握着王陵宝藏的秘密,还掌有着异色瓷的外销渠道,如此富可敌国,偏偏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求,宁肯一辈子守在新亭,坐失事机!我既来了,岂有宝山空回的道理。”

  虽对他的话一知半解,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就真一点情谊不顾。”

  “情谊。”柳无意微微一哂,很不以为然,“没想到你跟柳令襄那丫头待得久了,学会那身傻气,情谊如果有价,恐怕是市面上最叫卖的产品。”

  两人就站在假山后讲话,实在显眼,那边柳令襄已经留意到他们,连连看来,范渺渺顺势脱身,匆匆走到水堂。柳令襄拿着戏单,问她还想要听哪一首评弹,范渺渺意乱如麻,随意瞥了眼,说道:“《聊斋选段》吧。”

  柳令襄咦了一声,笑说刚才就是这首。

  晏庄笑道:“她刚才没在席上,错过好戏,再听一遍也无妨。”便又请名家弹唱一回目。

  柳无意也走过来了,就在柳令襄身边入座。柳令襄觑他一眼,佯开玩笑地问:“二叔,先前你们在讲什么秘密?”

  “你不会想知道的。”柳无意注视着台上,聚精会神。

  但他语气着实不善。柳令襄心知一定是才在她姑奶奶那里碰了钉子,不由心下大畅,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佯叹:“二叔跟我也这样见外。”但柳无意只是置若罔闻。

  柳令襄兴致不减,扭过头去,笑着跟范渺渺搭话:“吴语难懂,聊斋这回目唱的是《阿绣》,就是刘子固与真假阿绣的故事。”这回目她多半是听过了许多回,跟着名家慢调,手指下意识地敲着椅背,一面小声哼唱,“所遇当是鬼魅……其面色过白,两颊少瘦,笑处无微涡,不如阿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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