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皱眉,正要怨她抢话,难不成那书生就不会自己说话?谁知,那书生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堂俱静,赵氏与柳令襄都侧目看去,柳令襄被打断了话,面上微恼,怒道:“你笑什么?”
晏庄当先作揖为礼,一番告罪,最后说道:“实不相瞒,仆生来寒酸,祖上既非庄子门生,家中也无薄田几亩,父母……更是早早驾鹤西去,此身孑然,实乃贫苦书生一个。”
赵氏面色一变,惊疑阵阵,问道:“襄儿,他说的可当真?”
柳令襄满脸愤怒的神气,又羞又恨,轰地站起来,质问他道:“当街之时,你明明已经答允了我招婿一事,此刻却来反口,是为何意?”
晏庄从容不迫,当即反问道:“小姐胆敢当街捉婿,却为何不敢对尊夫人如实相告?”
柳令襄咬唇无言,犹不甘心,其中缘由自然是不好去讲嘛。
“且慢。”赵氏又惊又怒,伸手叫罢柳令襄,看向晏庄,问他,“你现在既然出声叫破,显然并不愿意做这上门赘婿,那么一开始为何听她胡来?”
“小姐盛情难却。”晏庄微微颔首。
柳令襄拧眉暗恨:“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晏庄站定身,故意想了一想。这柳家小姐为了使自己掌家,宁肯舍弃终身、当街捉婿,胆识确实过人,叫他也肃然起敬。只是眼光略差,竟然会挑中了他,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大呼道:“因为仆,实是当之有愧啊!”
柳令襄嘟起嘴,气呼呼地。赵氏听了反而松了口气,随即板起脸来,训道:“襄儿,你还胡闹什么?”叫周妈进来看好小姐,叮嘱道,“这几日再不许她去街上乱逛惹事!”
至于晏庄,赵氏见他身上衣衫破旧,摇了摇头:“拿些银子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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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旧客只剩春风明月,笑他飘零人。
晏庄掂量手中的“封口银”,沉甸甸的一袋,心道真不少。柳家果然是新亭的大户人家,即使落了难,出手依旧阔绰。
他随意走进一家酒馆,寻了一处清净角落,叫上一壶酒、几碟小菜。在一段凄凄惨惨的二胡音中,随意拣了几筷子来吃。饭菜并不合口味,晏庄直摇头,一边嘀咕道:“现在什么世道?这苦乐听了,谁还拌得下饭?”
索性就搁下碗筷,抬头去听说书。说书人是个小老儿,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些新亭本地的历史与见闻,谈到近来,少不得要提一提柳家。然而那件祸事已过月余,坊间的热闹早看完了,堂下应和寥寥,索然无味。
晏庄怡然自得,拿来酒壶自斟自饮。
说书老儿二胡音骤变,神秘地问:“诸位,可听闻过那庄王陵中的秘密?”
堂下不知谁家的丫头娇憨发问:“庄王陵是什么?”
“庄王陵,自然就是庄王的陵墓了。”看客众多,不乏有好事者含笑作答。
“庄王?”那丫头压低了声,向旁耳语,“小姐,庄王又是谁?”
晏庄只管全神贯注把玩酒杯,闻言,扯了扯嘴角。
说书老儿答道:“庄王——晏愉,一百二十年前的人物咯。”
“据说那庄王持才傲物,谁也瞧不上。”
“史书点评他矜傲不群。这样的人也难怪最后要造反,什么都不在他眼中,当然只好争一争这天下。”
“听说他暴起杀了太子,在军中惹起愤怒,万箭穿心而死。”
“死得真惨!不过他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去当叛贼,死也活该!”
堂下议论纷纷,百年前的事,早已不成避忌,全作茶余饭后的闲话。
“庄王陵消失于世人眼前已足足有六十年时间。老朽今年已六十有三,尚不曾得窥,堂下诸位年纪轻轻,平常恐怕也闻所未闻。”说书老儿笑了笑,慢慢说道,“这六十年来,无数盗墓贼遍寻下落,始终不得其踪迹,你道为何?皆因当初永平皇帝命史官勾去了王陵所有记载,如今,连当今天子也未必知道庄王陵故址。”
“小姐,这杯茶冷掉了,给你换一杯。”
范渺渺回过神来,放下茶碗,看向牵云摇头说不必。
“小姐你身子不好,早该坐马车回去的,偏来酒馆听什么戏?”牵云正是刚才连连发问之人。她只觉得好生没趣,庄王——早就死去的人,有什么好讲的?难得小姐听得入神。
“当时皇帝思及父子情谊,力排众议,号墓为陵,一切丧葬安排与帝王等同,因而世人都称‘王陵’而非‘王墓’,其规模之高,陪葬之丰,举世罕见。当然,父子情谊何止如此?史书中记载,庄王晏愉在众皇子中最得皇父盛宠。小老儿斗胆猜测,若庄王未死,说不定当真能做储君!然而亡者已去,徒留王陵宝藏隐匿于世,引人觊觎!”
有人质疑不信,问道:“陵中难道会有黄金万两?”
说书老儿笑道:“比起王陵宝藏,万两黄金又算得什么?据说墓室中堆积有无数的奇珍异宝,映照棺椁;室内还布满壁画,仿庄王生前宴乐、狩猎场景,栩栩如生。据闻,填砌棺室的金砖也是特制,每一块上都刻有‘庄王陵寿砖’五字。”
堂下众人闻言惊呼。说书老儿忽然一笑,又道:“说来新亭本乃制瓷盛地,百年来烧造无数精美瓷器,多受文人墨客追捧。但这世间有几件传世名瓷,就连柳家也仿造不出,因那秘法早已失传,诸位可知是何?”
“这我就知道了!”牵云站起身,洋洋得意道,“若说到传世名瓷,如何能绕开‘沧海浮珠’?都说这‘沧海浮珠’青翠似碧玉,肥润如堆脂。釉面灿如清湖,有粼粼波光闪现,就好像沧海中洒满浮珠,熠熠生光,故得名‘沧海浮珠’。它的存世不过二三,全藏于大内禁中,等闲不得以示。”
说书老儿笑道:“真是奇了,你这丫头知晓‘沧海浮珠’,却从没听闻过庄王晏愉吗?”
牵云也奇道:“他算什么人物?一个乱臣贼子,凭什么要我认得?”
旁的闲客都哈哈大笑,笑她童言稚语,此话与“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何异?只怕庄王知道,都要给气活。满堂笑罢,有人耐心解释道:“因烧造这‘沧海浮珠’的窑址就位于庄王陵邑附近呀!”
牵云轰然羞红了脸,局促坐下,低声问范渺渺道:“小姐,他们说的我怎么不懂?陵邑又是什么啊?”
范渺渺端茶放在她面前,笑说:“喝茶。”
这是要自己闭嘴。牵云委屈,只好低下头玩一会儿穗子。说书老儿仍在讲庄王陵秘宝,神神秘秘,神气极了。牵云忍不住抬头想说话,转念想到小姐不许,又委屈地低下头。如此三番五次,范渺渺只好问她:“好吧,你想说什么?”
牵云撇嘴:“这小老儿骗人,他说没人见过王陵宝藏,那他怎么能绘声绘色讲得如此详细,就好像真的一样。”
范渺渺无话可说,有了心事,忽然没有兴致听戏。然而王陵宝藏,引天下争相觊觎,在这间小酒馆里议论也盛,或贪婪,或无餍。
“庄王小儿在世享福,死了,还陪葬有如此宝藏,奈何死人消受不了,索性不如散给大家伙。都说葡萄美酒夜光杯,不知他那坟里有没有?哈哈,给老子尝上一口滋味也就知足了。”
“死人碰过嘴的,你也敢尝,真是不嫌避讳!”
“倘若真流出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这辈子也算是长了见闻了。”
范渺渺听不下去,叫牵云结账,主仆二人准备离去。刚站起,却与人撞在一块,还是牵云眼疾手快,先扶稳了她。
牵云忙问:“小姐,你有没有事?”
范渺渺低声说没事,仰起头,看他有点面熟,仔细一想,是刚才在柳府上见到的那书生。他霍然看来,有咄咄之势。目光在她面上一转,也不知是否认出她来,却只是垂下了眼,抱手离去。
牵云见是个贫苦书生,不肯善罢甘休,转头骂道:“你一个穷酸书生,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我家小姐!嗳……这人呢?”
范渺渺指着外面,笑了:“已经走了。”
牵云不忿道:“真没教养,撞了人,也不问问‘小姐,哪里不好’‘有没有碍’‘在下实在失礼’,什么也不讲就跑了!”
范渺渺笑她平日里戏曲儿听多了,牵云刚要着急分辩,堂上说书老儿就说起:“诸位,要说起王陵宝藏,在当世,最珍贵的莫过于‘沧海浮珠’了。因自六十年前,庄王陵凭空消失,此后‘沧海浮珠’就只见于民间传说,许多窑口争相仿造,却无一成功。若是真有天王陵得见天日,‘沧海浮珠’的烧造秘法,一定万金难求。”
有人追问:“连陵邑也消失了吗……那百姓呢?”
伴随一段凄绝的二胡,说书老儿摇头道:“自然全都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