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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浮珠_一灯人【完结】(6)

  范渺渺心想,前世我活了八十个年头,也不见像你这样多话。金妈尚不自知,还追问她今日上柳家的遭遇,范渺渺简单讲了,金妈听得唏嘘,直道:“瞧着大爷平常多刚健一人,遇见这种祸事,大罗神仙也躲不过去啊!他这下昏迷不醒,府内府外可是要大乱套了,赵氏胆子小,哪里镇得住那些心眼多的人。”

  “令襄小姐要来管呢。”牵云端了药来,抢嘴道,“金妈妈,你猜怎么着?令襄小姐要给自己招婿!”

  范渺渺端起碗,太烫,她轻轻呼了两口气,说道:“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金妈本有心打听,见状,忙给牵云做了个眼色,支走了她。等范渺渺喝完药,金妈收碗时,想了一想,犹豫道:“小姐,这话原不该老奴来说,本来,若是大爷做主,咱们平日受着供养就是了,大爷总不会违逆老爷的遗命。但如今大爷昏迷不醒,‘几时醒来’‘到底能不能醒’,尚未可知。倘若柳令襄招婿,这未来柳家究竟是听谁的?认不认老爷遗命?事关小姐身家,老奴不得不多作打算。”

  那所谓的“老爷遗命”,她们早拿给范渺渺看过,范渺渺很奇怪,绝对没有想到柳衔霜会如此受宠。当然,其中疑窦太多,誓必要牵扯许多麻烦,即使她重生一世,也并不愿意过多涉足世事。

  “金妈,我早说过,我不是那块料子。”范渺渺见金妈还站在面前想要劝自己,索性拿了书去窗边读,翻了两页,又不禁发呆。说着不愿意涉足世事,心却一直静不下来,范渺渺用书支着下巴,往院外眺望。

  远处青山连绵,有烟雾袅袅团绕,听说过路的人都以为是蓬莱仙境。她因知道新亭盛烧瓷器,所以心里明了,那些烟那些雾不过是终年熏烟燎火的窑口正在开工。但何故这样相像?在她记忆中,那里也有连绵的青山,山中也终年有云雾,窑口的温度因这湿气,总是不够。

  总是不够的,连累那烧造的成品釉面聚有小沫。窑工愁眉苦脸,来请她的主意,问道:“奶奶,残次太多,该如何是好啊?”

  她拿近,端详了好一会儿,说道:“就这样吧,聚沫攒珠,不失为一种美。”

  窑工踌躇说道:“可这是要敬献在王爷陵前的。”

  “王爷什么没有见惯?依旧风轻云淡,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你们。”从前种种,犹在眼前,她甚至记得起讲话那时含笑的心境,然后时间流转,她在永平三十八年永远地阖上了双眼。原本以为身死魂消,竟然没有。

  从前种种,就该譬如昨日死,她已经幡然醒悟,为何又来勾起她的念头?

  余后几日,范渺渺成日只在房中看书、学画。金妈在门前张了张望,招手叫牵云出去,唉声叹气地道:“小姐这阵子性情静了,想来都是因为柳家的变故。”

  牵云点头附和,说道:“小姐是变不一样了,以前总爱向我打听话,现在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金妈见她愁眉苦脸,显然是怕失了宠,一笑,故意要逗她,说道:“那你觉得小姐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得我更琢磨不透了。”牵云认真想了想,说道。

  “就你这丫头,要是都能给小姐琢磨透了,天就该变了。”金妈笑骂一句,和她说道,“门房说院外来了个混小子,求见小姐的,打发了也不走。牵云,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带你小姐出去惹事了?”

  “哪有!金妈妈别冤枉了我!”牵云叫屈,快步走到院门口。门房向她努嘴,说道,“牵云姑娘,就是那小子,在门外守了有一个时辰了。”

  牵云正觉莫名其妙,心想她们哪会认识什么混小子?正狐疑着,那小子已经闻声跑到面前,笑得乖乖地说:“姐姐,还记得我吗?”

  “呸,叫谁姐姐呢?”牵云定睛一看,总算认出他来,“哦…那日欠了药钱的臭小子,今日脸搽干净了,倒人模人样了。咦,你来做什么?”

  牵云顿时警惕,说道:“我告诉你,小姐说了不会要你的,你别再来了!”

  那小子连连拘腰,说道:“是,是,但小人有一件要事,想回禀小姐。”他见牵云不大相信,转身就要走,忙叫道,“当然,给姐姐说也是一样的,是关于柳家另一位小姐的。”

  牵云皱眉,迟疑回身,听他三言两语讲完,也顾不得喝斥了,匆匆就往院子里走。范渺渺还在案上摹画,牵云踮脚远远一望,是一幅花鸟图,才刚点上一双鸟的白眼,照往常的进度,还得要有几炷香时间才好。范渺渺专注之时,牵云不敢打扰,奈何心中念着事,急得在廊下团团转。

  范渺渺听见她的脚步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索性搁下了笔,叫她端水进来。一面洗手,一面鉴赏自己临摹的花鸟图,只觉形似神不似,仔细一想,全败在那处白眼,没点出半分倔强之气。范渺渺暗暗摇头,随意抖落手上水珠,看向牵云:“怎么了?”

  “小姐,令襄小姐要争家主之位!”

  范渺渺咦了一下,又长哦一声。牵云苦等她的反应,见状,竟然无可奈何,只好望向门外,希望金妈也多劝两句。

  “柳令襄还不成气候,瞧你这猴样,着急什么?平白打搅小姐画画的雅兴。”金妈走进来,先拿过手帕,替范渺渺擦净手上的水珠,轻声说道,“听说她拜访遍家里六位掌柜,只有两位肯开门接见——多半也是瞧在大爷的份上。她要掌家,并不服众,一来辈分太小,个个当她是小丫头片子,难道懂得如何迎来送往?二来,没成婚的小姐抛头露面,那像什么话?”

  范渺渺默不作声。金妈忍不住道:“当然了,我们小姐是不一样的,在柳家,谁的辈分能越过你去?何况有老爷的遗命,在官府那也是盖了戳的,不能不作数。”

  范渺渺始终不说话,金妈和牵云对视一眼,绞尽脑汁还想再劝,突然见她伸手拿笔兑水,在那画上勾勒几笔,但显然并不满意。范渺渺停笔,喃喃自语:“亡羊补牢,非我所长啊。”

  金妈盯着画琢磨半晌,明白了她言外之意,顿时喜笑颜开,转身去张罗奴仆收拾家当,准备搬回柳府。牵云不知所谓,攒着眉头,挨近一看,只见画上那鸟伏驼着身,却高昂脖颈,白眼向天,一派愤世嫉俗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争权(bushi)

  1、聚沫攒珠,也是汝窑出品。大家可以自行百度一下图片,很美。

  2.清初四僧八大山人朱耷的画就有个特征,就是喜欢画白眼,有强烈的情感寄托。渺渺属于是临摹。

  第四章 她彷佛隔着一百二十年时间的深渊,怜悯彼端同样倔强的另一个人。

  范渺渺去而复返,依旧在屋内小坐。牵云为她煮茶,金妈则站在院子里,指挥奴仆归置行李。赵氏闻声而来,就看见金妈在使唤人搬衣箱:“仔细点,别摔坏了。”

  赵氏在院外站定,心中惊疑不定,与周妈对视一眼,不知道柳衔霜来这一出又是为何。金妈一扭头见到她们,忙撇下事情,迎上来,含笑问候太太好。

  赵氏点头,望向屋内。金妈不为所动,笑说:“太太,近来时局好像不妙,何况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全城风声鹤唳,小姐独自在城外居住,夜里总是不太心安,小姐说,她也是姓柳,该当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才是。”

  “是我欠了考虑。”赵氏勉强笑了笑,佯作环顾四周,问道,“小姑要搬回来住?那也很好,现在家里难,平常可以相互有个照应。”她转身叮嘱周妈,该置办什么家什,衔霜小姐一日三餐是什么用度……一应客气周全,金妈却说不必了:“小姐自有月例,太太不必破费。”

  既然说到钱,金妈又叫人捧出来一个尊盘,说道:“小姐这人就是没什么机心,本来嘛,无功不受禄,怎好生受太太的赏?回去后,小姐内心实是过意不去,命小人原封不动奉还。”

  金妈话里话外地挤兑,大概都在记恨那日她晾了柳衔霜半日吧?赵氏心中虽不愉快,到底不好发火,向人苦笑。

  说话间,门房来传,说大掌柜求见太太、小姐,赵氏一愣,疑团满腹。范渺渺在屋内已看了许久,这时动身,走到她身边,将头一点,说道:“太太,请。”

  赵氏见她这番姿态,不必多说,已经知道大掌柜是她请来的了,今日恐怕来者不善。赵氏一面暗忖,一面使眼色给周妈,叫她多留心。

  两人来到前院会客厅。大掌柜正坐着喝茶,闻声,连忙放下茶碗,站起来作揖为礼:“太太,衔霜小姐。”

  “掌柜的,不要拘礼,请坐。”

  赵氏与范渺渺也上座,周妈奉来两杯热茶,范渺渺伸手拿了,低头饮茶。赵氏看向大掌柜,问道:“掌柜的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

  “回太太,是这样的,衔霜小姐今日拿来老爷生前遗信,请我来做公证。”大掌柜踌躇着,回身递上一封信,周妈接过,转递给赵氏。赵氏没读,指尖押着信,犹豫未决。掌柜的低了身,继续说:“老爷信中原话,柳家产业要分衔霜小姐一半,立遗命时,有官府为证,大爷也在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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