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此刻的心绪,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绡绡,一个健康的人,会对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感情,这很正常,也完全不影响我独属于你的事实。”
“我不曾经历过你的过去,但我听你说过,也从旁人那里看得出来从前没有人对你好。我很心疼你,怜惜你,我希望这世上能多一些人对你好,能让你感受到幼时不曾感受的温暖,希望你能有亲人,有好友,也有挚爱……我希望你日后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钟离湛的手,盖住了云绡抚摸着心口的手背道:“嗯,你看,拥有七情六欲一颗心的人,才算真的活着。”
云绡看向触碰自己的宽大手掌,像是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抚平了她心中难以言喻的一丝酸涩不安。
可她嘴上还是要说:“若他日后冷淡,我就赶走他。”
“好,若他冷淡,我们就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钟离湛说完,云绡愣了一下,朝他眨巴眨巴眼:“你……是在说笑吗?”
“嗯。”钟离湛俯身凑近她:“笑一笑,好不好?”
云绡扁嘴:“笑不出来。”
钟离湛朝她扬起唇角:“那我给你笑一笑。”
第98章
云绡被钟离湛哄着,很快心情便转好了。
果然,钟离湛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只要有他在,其他什么人做什么事都无所谓。
钟离湛跟着云绡走一半突然被人抱住,他有些失笑地看向将脸埋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手掌刚抚上她的后脑打算顺一顺安抚一下,便感受到胸膛传来一丝柔软的触碰。
云绡的鼻尖蹭了蹭他心脏跳动的地方,撅嘴亲了一下他的心口,再抬眸,一双眼像是弯月一样,笑盈盈道:“钟离湛,你真好。”
肌肤相贴,心口处被亲过的酥麻感未消,钟离湛克制着不去吻云绡,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不合适,他们的不远处还传来了一些逃跑的百姓惊慌失措的声音。
可身体太过诚实,难以自控,叫云绡立刻发现了他的变化。
圆眼一瞪,云绡垂眸朝下看了一眼,还不等她看见什么呢,钟离湛便将她扣在怀里按了按,不许她看。
他的耳廓有些红,表情装得淡然四肢却不自在地僵硬着。
钟离湛在面对云绡狡黠的笑容时瞥过眼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内心唾骂:没用的东西!
云绡没觉得尴尬,反而因为自己轻易能挑起钟离湛的欲\望,看见他因
情\欲而起的面红耳赤,正得意洋洋。
内心被莫名又滚烫的情绪满足着,云绡那双小脚不安分地在地上踮啊踮的,柔软的皮肤蹭得钟离湛头皮发麻,心跳也愈发地快。
距离他心脏最近的云绡当然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如同在她耳边擂鼓一样,他身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也烫得她腰腹发酸。
“等离开渡仙城,我们找个地方玩儿一下啊。”云绡说这话丝毫不觉得羞耻。
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只要不是捅到大庭广众之下去,有何不好意思的?
钟离湛还没说什么呢,云绡便戳了一下他的胸膛道:“那符纸化水蛮好喝的,这次多喝两碗!”
钟离湛:“……”
他投降!
转移话题:“谢尧钰那边——”
云绡打断他道:“我当你答应啦!”
钟离湛:“……”
谢尧钰那边,云绡当然不会不管他,毕竟如今谢神医发疯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谢尧钰可怜吗?一生行善却不得善终,坚行大道最后发现那竟是曲折弯路,为他人行医治病到头来又要背负着疯魔的恶名死去。
他当然可怜。
可云绡也觉得他可恨。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可恶,他是明摆着的坏人,他的所作所为无需辩驳,若是可以,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可谢尧钰也同样可恶,他因为自己的愚蠢助纣为虐,残害无辜,云绡当然不会让他好过。
什么赎罪之说,不过是她随口编出来哄骗他的谎言。
谢尧钰此人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劫难却还是没能看透,真正害了他自己的就是他的软耳根,过去他轻信了那个神秘人,如今也轻信了云绡。
他的所作所为,就算将整个渡仙城里的人都屠尽了也无法弥补。
他凭什么能痛快的死去?凭什么最后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一个半仙神医的美名?凭什么将罪过怪在那个神秘人的身上就能得到解脱?
云绡就是要他将这渡仙城的黑锅背下,将若她没来,未来或许会发生在钟离湛身上的事,也加注在他的身上。
万事有因必有果,他谢尧钰该承受。
于是谢尧钰替云绡办了事,杀了那些该死之人,替他过去的愚蠢背了锅,抹去了自己曾经的功绩,死在流言蜚语之中,是云绡给他的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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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绡找到谢尧钰时,他连头发丝都是血红色的,那双不知杀了多少人的手上早就泥泞不堪,费力地握着长剑,浑浑噩噩地寻找下一座山川。
他看见云绡时一愣,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我听见了。”
云绡的传音符声音贯彻渡仙城,他想不听见都难。
谢尧钰所经之地,他干足了杀人放火之事,一把火符从他掌心飞了出去,又不知落在哪户人家的墙头上,沿着柴堆,把这罪恶之地烧个精光。
火符是云绡给他的,她与钟离湛想的一样,这样恶心的地方最好永远从世间消失,偌大陇山烧是烧不穿的,但渡仙城里以血肉铸成的房屋、城墙不是。
钟离湛也曾痛恨,自己身为一缕幽魂,无法破除渡仙城的大阵。
可他见到如今的谢尧钰,才真正明白云绡当时哄骗谢尧钰的话也不尽然是报复泄愤。
固然谢尧钰从神医跌下高台,成了残害百姓的妖魔,可他心中压着的大山似乎真的松动瓦解,能亲手解决除掉这些罪恶,也让他能得到片刻喘息。
满城荒唐,烈火丛生。
百姓跑得很快,天亮之前就全都离开了渡仙城,他们不敢回头,可城中冲天的火光好似照亮了他们归途的明灯,让他们不至于在黑夜中摔倒坎坷。
呼吸间的风都是血腥味……
谢尧钰的双眼被血水糊住,他的视线不太清晰,看见云绡似乎有些重影,就好像她的身边又站了一个人。
他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展开双臂,朝云绡开口:“动手吧。”
云绡看着谢尧钰因喘息而剧烈跳动的胸口,她问钟离湛:“他的神鬼蛊是在心口吗?”
是否只要挖下谢尧钰的心,他就会死?
钟离湛摇头:“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谢尧钰还会死而复活。
云绡想了想,她扯动钟离湛的袖摆道:“还是你来吧。”
钟离湛有些意外,他不认为云绡是不敢动手,她才不怕杀人。
云绡道:“你从见到他时起就猜到了他是你钟离氏的后代,也可能是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后人,你看见他变成这般模样,心中应当也有些遗憾吧?”
遗憾钟离氏没落,唯一逃过了诅咒的后人却走上歧途。
让钟离湛亲自动手,解决不肖子孙,也让钟离湛了结他内心的那些许喟叹。
钟离湛会在意她的心绪,安慰她,云绡当然也能看出钟离湛面对谢尧钰过于沉默的原因。
钟离湛的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尤其是在知道谢尧钰配合着那个神秘人闯下滔天大祸时。可他也从来不是个重视亲情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曦族同族犯事之后,不顾念那也是他本族旁支而斩下对方的人头。
但,到底当时钟离氏兴盛。
两千余年过去,因他的名声而随之落败的氏族大家,萧条到仅剩伶仃一个,与钟离湛的记忆天差地别。
沉默,是因为钟离湛也不知要抒发些什么。
云绡给他亲手了结的选择,倒像是一双温柔的手,穿过他的胸腔轻轻抚慰着他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他的心会因为谢尧钰受伤。
钟离湛的心没有受伤,他只觉得云绡那双手软得一塌糊涂,他对外坚不可摧的心防也在她的轻轻触碰下溃散,化作一汪泉,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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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绡安静地蜷在黑暗中,听钟离湛近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
云绡的眼睛看不见谢尧钰身上神鬼蛊的关键,钟离湛能看见,谢尧钰的身上不止一只神鬼蛊。
他不是那个神秘人选中的饲养神鬼蛊的对象,而是被对方选中的,将来或有一日成神的对象。
人的身体里有二十四条经脉,传说中的想要长生不老者需要用二十四只神鬼蛊填满他的经脉,达到洗髓易经的效果,从此以后他的身上拥有神明赐予的血脉,所以可以与天地同寿。
那样的人从某种意义而言,的确成了神,而真正的神却立于云天之上,俯瞰他们妄图成神做出的一切可笑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