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郊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陶斯允下了公交。
她一路上都很紧张，一心只想着见面后怎么表现得正常一些，不能被严芷如发现自己身上藏着录音笔。
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周围，等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地方很偏僻，跟热闹嘈杂的城中村不一样，是真的没有人住的那种。
附近一片荒凉。
地图上显示的位置是一家小型制衣厂。
从房子外观的破败不堪程度和快要掉完颜色的牌子看已经废弃很久了。
旁边停了一辆挺新的面包车，挂着外地车牌，与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给她的感觉像是夜色中的旅人因为迷失方向驾车误闯入了空无一人的鬼城一样。
可不知怎么，又透着有几分诡异的协调。
就很恐怖。
这不禁让陶斯允想起来以前留学的时候听赵一然讲过的一个新闻。
在巴黎，一些酒店会和地下的非/法组织互相勾结，到了晚上十一二点左右前台会以身份证件或者入住手续有问题打电话，哄骗客人下楼重新办理。
这是一个几乎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怀疑的理由。
他们的目标大部分是入住的年轻单身女性。
一旦下楼，就完了。
会看到大堂空无一人，只有大门口停的车和站在车前东张西望等着“货物”的人。
拐卖、暗网拍卖，器.官/买卖……
一切都有可能。
一直到现在陶斯允都还记忆犹新。
正当她感觉头皮发麻准备离开时，旁边仓库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出来几个人。
他们的出场方式跟古惑仔电影里演得差不多。
显然来者不善。
为首的花臂男缓缓走到她面前，嘴里叼着根烟，当着她的面点燃了。
猛吸一口，“我说美女，现在都几点了，你有没有时间观念啊，钱带了没有？”
陶斯允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以为他们是严芷如找来的人。
瞬间警惕了起来，假装冷静地说：“先把U盘给我。”
“你说什么？你真不怕我们把你哥打死了是吧！我告诉你，我没空听你东拉西扯，我已经宽限他好几个月了，这年头大家挣点钱容易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懂不懂！”花臂男气得骂了句脏话，把烟捻灭，不耐烦地对身后几个马仔挥了挥手，“老子今天就替法院强制执行了！先带她进去再说！”
制衣厂的仓库很大，面积有四五百平，墙边角落里七八个没有脑袋的人形模特堆在一起，身上套着各种款式的白坯布样衣，乍一看挺吓人的。
灰尘满天，很呛。
陶斯允一进来就忍不住开始咳嗽。
几个人压着严嘉伟带到了她的面前。
“姓严的，替你还钱的人来了。”
陶斯允懵了，往后推了两步，“我不认识他，严芷如人呢？”
“啧！”花臂男揪着严嘉伟的头发，指着陶斯允让他看，“这他妈是不是你妹啊，啊？你玩儿我是吧？！”
严嘉伟被打得气若游丝，目光涣散地看着陶斯允，有些神志不清，“她、她
说今晚来给我送钱……”
“老子要个账怎么他妈的这么难！”
花臂男早就没了耐心，现在已经不管谁是谁了，根本不听陶斯允的解释，认定了自己一直联系的就是她。
“美女，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电话里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这就没意思了，钱带了吗？”
陶斯允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顶的灯突然全都灭了，仓库立马陷入一片黑暗。
“妈的，又他妈跳闸了！”
花臂男刚要叫小弟出去看看，大铁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嘭”地砸在墙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门口传来一道冷声——
“带了。”
陶斯允心头大颤。
绷紧的那根弦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啪”地断了。
眼里迅速噙满了泪，不敢回头。
强光手电在漆黑的仓库里来回巡视，泛着森冷白光，像是一把投进地狱的尖刀利刃，寒气逼人！
许霁摘了外套帽子，棒球帽压得很低。
走到陶斯允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都不许动。”
许霁手心里一片湿润，带着她慢慢往门口退。
“我说了不准动！”
许霁表情冷峻，反手举着手电照在几个人的脸上，沉声警告，“你再往前一步，等会儿就别走了。”
花臂男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在心里骂了无数句娘。
没有人再敢去拦他。
陶斯允紧张地咬着口腔软肉，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揽胜停在大门口。
陶斯允上去后许霁立马反锁了车门，钥匙扔到车底下。
然后头也不回地返回了仓库。
全程都没有和她说一个字，冷漠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见他又进来，花臂男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们儿，你他妈又是谁啊？！”
许霁松了松袖口，声音冷冽，放了一句话，“U盘留下，不然今天谁都别走。”
花臂男气急败坏地把严嘉伟揪到他的面前，“什么U盘，你看清楚，老子是来要账的！”
……
许霁之所以会及时赶来纯属是个意外。
上次陶斯允玩游戏把iPad落在他那儿了，登录了微信，这几天消息一直同步。
许霁今天回家准备帮她充电的时候，周余刚好发来那句“就算是和男朋友生气了，暂时不想原谅他，也要给他一个哄你的机会”。
iPad没有设置密码，陶斯允平时就是玩玩游戏，刷刷剧。
许霁原本也没有想看她和别人的聊天记录，但看到这句话时他还是皱了下眉，一头雾水地点开了消息框。
他倒要看看怎么回事，陶斯允怎么就和他生气了，怎么就不想原谅他了。
其实陶斯允和周余聊天的频率并不多，基本上就是去周老师家吃饭之前或者之后两个人会聊几句。
通常以“你什么时候到？”为开头和“你到家了吧？”结束。
根本用不着查岗。
许霁刚要充电，突然发现了问题。
周余送完她都已经到家了，陶斯允还没有回来。
而她却默认了自己已经到家的事实。
许霁意识到不对，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她打电话，眼睛却瞥到了下面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消息框。
陶斯允有轻微的强迫症，她的微信好友全都会在姓名前加一个数字用来分组。
这个人是个例外。
点开只有三条消息。
yzr：【［位置］】
yzr：【想要U盘，晚上九点半】
陶斯允回复了一个“好”字。
结合她昨晚那些反常的表现，许霁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把位置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陶斯允有意不想让他知道，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估计也不会接。
***
大门紧闭，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什么都不知道才最令人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陶斯允心里越来越没底，想起来许霁之前说过在车里放了破窗器，就爬到前座仔细找了起来。
陶潜已经在路上了，一直在电话那头安抚她的情绪。
“别哭，我们马上就到了，还有几分钟。”
“嗯……”
听到陶潜的声音，陶斯允再也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一通翻找，终于在杂物匣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破窗器。
她擦了把眼泪，抬起头，动作突然顿住。
仓库大门慢慢打开，有人出来了。
是许霁。
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隔着挡风玻璃在夜色中静静对视。
陶斯允眼睛迅速红了。
手电筒掉在地上，和车灯互照，车外亮似白昼。
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
陶斯允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许霁倒了下去，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喂？怎么了？！陶斯允？说话！！”
陶斯允哽咽了一下，再也控制不住地崩溃大哭起来。
对手机那头歇斯底里地喊道：“哥哥！你快一点！！”
“快点！！！”
破窗器从车窗边缘破开，无数道细小的裂纹瞬间就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整块车窗玻璃。
陶斯允抬脚踹开玻璃碎渣，跳下了车。
那道踉跄向他跑来的身影，是许霁陷入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警灯闪烁，呼啸而至，划破寂静夜空。
陶潜和警察同时抵达。
……
许霁没有拿到U盘。
严芷如骗了陶斯允，U盘里其实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