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不疑有它,知道是谢云朔不让。
本身两人的亲事都是无奈为之,不止没有情谊,还两不情愿,他不想让人闹洞房,她也不想。
谢云朔的性子傲气独断,不愿别人前来,无论是谁也说服不了。
姜姒没觉得如何,反而是正中下怀,她也不愿有人在一旁起哄,撮合捉弄她和谢云朔。
想着就浑身奇怪。
正想着,脚步一路延伸来,在她面前盖头下方的一隅空隙中,再度出现了谢云朔的鞋。
“挑盖头,见佳人,美满良缘日日长。”
喜娘在一旁唱念着揭盖头时要说的吉祥话,将秤杆递给谢云朔。
揭盖头这一时刻,是许多新人双双忐忑期待的一环。
盖头揭开,露出双方容颜,新君风流,新妇娇艳,双双对视,怦然心跳。
是气氛极为粘稠甜蜜的一刻。
然而姜姒与谢云朔二人,知道对方的容貌,没有期待。
也因为不是自己想要的亲事,也双双毫无波澜。
谢云朔接过秤杆后,略顿了顿,便伸手将姜姒的盖头挑了起来。
那一层红色的遮挡去掉之后,二人还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免得让喜娘和两家的奴仆看笑话。
这对视的一眼,双双都面无表情。
起初二人的视线都淡淡的,心也平淡如水。
不过在对上对方的眼睛之后,又都莫名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自在。
目光略有退缩。
从前对峙时互相不服输,水火不容的仇敌,今日二人身穿同样正红的喜服,身份成了夫妻,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更别提今日姜姒妆扮得浓艳,即使再不喜欢她的人,看到她这张如此突出的绝色面庞,也会止不住的心跳加快。
为了挥散这样不
受控制的奇怪感觉,谢云朔开口说:“怎么画得这样?”
话脱口而出后,他意识到在人前不能做任何会被人理解为不满姜姒的话,又添上一句:“不如平日。”
原本想说不如平日好看,但是对着姜姒,“好看”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不然必会被姜姒出口奚落。
喜娘在一旁笑着解释说:“郎君莫怪,都是这样的。”
谢云朔没猜错,姜姒的确会奚落他。
他心里有顾忌,她可没有。
姜姒仰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丝毫无惧。
“你以后别穿红色了。”说着,眼神上下一打量,不掩饰嫌弃。
谢云朔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
今日人人都夸他英俊倜傥,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是他配不上红色了。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忆起太后寿诞那日,身穿红装的国公府小公子。
第10章 失手
虽然是谢云朔先开口挑剔姜姒厚厚的敷粉,浓艳的妆容,可他挑的毕竟不是她人。
而是为她画这一副新妇装扮的喜娘。
可是姜姒挑剔他穿红装不好看,针对的便是他这个人了。
两人所说的话,杀伤力不均等。
若比较起来,谢云朔那一句话,相当于用一柄木剑在姜姒身上扎了一下。
姜姒这句话,便是开了刃的铁剑,砍了谢云朔一刀。
谢云朔是武将,但并非粗糙粗心的布衣武夫,他对自己有一番要求,仪容需端正整洁,有气度。
他偏好深色,沉稳大气,但深色若过于简洁会像夜行衣,所以需要有织纹与绣纹作点缀。
另外,寻常布匹入不了他的眼,因此他的服饰虽颜色深沉,但不乏华贵气派。
他穿深色较多,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自己的喜好不常穿浅色与鲜艳色彩。
因此他从未想过配与不配之事。
不穿那些颜色,只是因为他不想穿。
直到姜姒说他穿红色不好看,直直刺进了他心里。
谢云朔从没想过,被她一说,他便自我怀疑,为何她说他不该穿红色,是觉得他肤色黑?
他一个堂堂武将,自然不会像她这样白皙细嫩,白得像是剥了壳的蛋白,像才浆好的豆腐。
可谢云朔也不算很黑,肤色像浅浅的麦色,均匀干净。此前从未听到有人挑剔过,嫌弃他不白。
第一次听说,便是姜姒开口。
这令谢云朔怔愣了,甚至怀疑。
他皱着眉,不受控地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很黑吗?
红色袖口搭在骨节突出的腕部,看不出什么不妥。
今日在外,迎亲车队游街时,会见宾客时,都得了不少的夸赞。人人说他倜傥英俊更胜从前。
平日里这些谥美之词都听习惯了,没有什么波澜,谢云朔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可是姜姒一句话,顿时令他如鲠在喉。
一对新人刚揭了盖头,便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互相仇视,一旁的喜娘和谢家的婢女都慌了神。
好在经历过许多意外场面的喜娘临危不乱,又将念词声情并茂地诵了一遍。
“饮合卺酒,两心合一意,同心一世,患难与共。合杯盏——”
随后,她将放有匏瓜瓢的托盘递到谢云朔姜姒面前。
有她引导打岔,将二人注意力岔开。
这两人都没什么好心情,不过都去拿了酒瓢,注意着脸色没有黑脸,免得让人看笑话。
喜娘还未来得及说交换,两人就好像拼酒似的,举着酒瓢一饮而尽。
喜娘刚说两个字,立即赶忙咽了进去。
酒都喝完了,她这时再说,岂不是让这一对新人窘迫?人要学会识趣。
这对新人和其它因为羞赫,举止慢吞吞的新人不太一样。
喜娘又瞧了瞧新郎君和新妇的脸色,心中暗道,这一堆壁人,都是人中龙凤,生得跟仙人一样,让人看着遥不可及,又恰好如此登对。
可是两人之间,一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壁,竟没有半分男子与女子之间该有的暧昧情愫。
即便是两个不相熟的人,在洞房这样的情境与环境之中,也会让人多少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他二人,竟像是铜墙铁壁,隔绝一切。
放回托盘里的酒瓢,两只都喝得干净,想必二位新人是渴了,或是馋酒了吧。
喜娘装作不知情,收走东西,就当作这一环节圆满完成了。
接下来,另一位喜娘又端上两碟饺子。
谢云朔在床边坐下,新婚夜夫妇二人食生饺,意喻早生贵子。
那饺子煮得半生,又不是既时煮的,现在已经凉了,没了热气,面也凝结得像是死面了。
游鹿将碟子给姜姒端到近前,她夹起一个,小小咬了一口,便算作吃过了。
她不在意什么意喻,能不能早生贵子得看她什么时候愿意和谢云朔洞房。
按照今天她们之间这样的情况,她估计此事还很遥远。
吃了饺子,又要剪头发绑同心结。
谢云朔接过喜娘递上绑了红丝带的剪刀,要从姜姒的发髻拆下一缕头发。
他动手来拆,姜姒没有配合他扭过头,谢云朔便只能从她侧边的发髻勾了一指下来,剪刀横断。
姜姒余光一看,顿时气得倒吸一口气。
他竟然剪了她一小指粗的发!
她立即伸手去摸,摸到断发离耳垂距离不远,更生气了。
竟然剪的这样短?
好好的秀发被毁,姜姒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剪这么多做什么?”
喜娘在一旁也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结发礼只需要小小一缕就够了,即使是十几根也行,不用剪得这么多这么长。
女子养头发金贵费事,好好的长发被剪这样多,任谁都会生气的,大公子的确有些粗手笨脚了。
看出姜姒真生气了,谢云朔同她道歉。
“抱歉,不是故意的。”
他哪里知道要剪多少,也没人与他说。
喜娘说要将两人的头发绑成同心结,按照这些繁琐规矩与寓意,他以为要长长的多多的,才能有好寓意。
头发已经剪了,再也接不回去,没法挽回。
因此这一次,他的道歉是诚心实意的。
可他的道歉,听在姜姒耳朵里更是有气。
他不知道,就不能问问喜娘吗?
看谢云朔捏在手里的她的头发,姜姒眼睛都要气青了。
“谢云朔……”
她咬牙切齿地叫他的名字,恨意浓浓。
谢云朔没辙,便将自己的头发也勾了粗粗一指下来,把剪刀递给她。
“你若有气,就报复回去吧。”
他做了错事又无法挽回,既然她心里有气,让她撒出来应当就好了。
谁知道,姜姒根本就不客气,不仅一把夺过剪刀,还又将他头发勾出来一撮。
他剪她一小指粗,她就剪他一大拇指粗。
咔嚓一声响,姜姒从他耳旁的位置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