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姜姒自己认清现实,嫁入谢家后,知道自己的身份,立志做好长孙媳,所以不管走到何处,她都细细观察。
因为她已将谢家当作与自己关联甚深之处。
所以她能轻易看出,谢云朔没有她那份心思。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这便是藏在骨子里的傲气。
他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公子贵女,都是如此。
谢云朔并不知道,也想不到,他没有好奇和探究的事,轻易就被姜姒发现了。
他认为自己只是并未在意过姜家是大是小,没有任何盘算。
因为他已经接受了和姜家这门亲事,所以他接受姜家是任何情况,无论是寻常官员府邸,还是小门小户,即使已失事,被罢官、抄家,姜姒都是他的妻子。
他只是觉得这宅院和自己无关,只要认得路即可。
想了一通后,姜姒答话:“没什么,不过同夫君说笑罢了。”
她不欲多言,不想对牛弹琴。
和他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又不会因为她的两句话改掉他与生俱来的性子。
姜姒一句简单搪塞的话,却让谢云朔怔了怔。
心跳错落一瞬。
不知姜姒是叫错了,还是无意识的,竟说出了“夫君”二字。
且因为有人在,她语气温柔,渗着缕缕蜜意,听得谢云朔感觉异样。
明知她是故意演的假象,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句话说得好听。
起码比那些尖牙俐齿的恶语相向好听。
接下来,二人又回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
鬼使神差的,谢云朔脑子里隔三差五地回想起姜姒那一声称呼。
二人逛完了园子,来到了姜姒闺房院外,她同他说。
“这一栋小阁楼是我出嫁前的闺房,如今是我二妹妹住着,便不带你进去了。”
未出嫁前,姜姒与姜宓一同住在这小楼中,她出嫁后,便是姜宓一个人的住处了。
女子香闺,自然不容外男进入。
姜姒本就不欲带谢云朔看她闺房,有了正当理由,正好不给他看。
她说这话时没有矫揉做作,一句话说得轻快,就差直说不想带他看了。
谢云朔心有异样。
其实他原本没想看,可是莫名其妙的,姜姒说出这句话之后,竟徒生一丝好奇,萌生,扎根。
他想起姜姒出嫁前,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时,以及她几岁时,与他因为种种不同的事有争执。
万万没想到,曾经互相看不惯的两个人,如今竟成就了一段姻缘,结为夫妻。
若回到那时,有人告诉谢云朔他将来要迎娶姜姒为妻,他是万般不肯相信的。
不过和预料的状况没什么出入,他与姜姒处处不和,脾性相冲,谁也不肯低头。
并非成了亲,日日相处着,就能如水磨石一样慢慢磨灭两人天生互斥的性格。
若能改,当初何至于闹得满城皆知?
谢云朔心想,再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彼此形同陌路相敬如宾罢了。
姜姒不仅因为旧怨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她性格刚强不折、心狠手辣,还难以讨好。
遇上她,算谢云朔人生过得太顺意,必须有一个大绊子磨一磨,才能磨砺呈锋,更进一步。
姜姒便是上天看他过得太顺,送到他面前让他磨砺心性的,兴许磨成了,便能当得大将。
这么一想,倒让人心情好了许多。
随后二人回到正厅,快要摆饭了,冯清祉已经事都安排妥当,还顺势寻了个项圈挂在小姜晟的脖子上。
用的是他原先一个金项圈,将虎牙做成后坠子,坠在脖子后面。
幼童高兴得不得了,叽叽喳喳说着话,见到姜姒和谢云朔过来,当即从奶娘身上跳下来,蹒跚跑向二人。
并且直奔谢云朔而去。
姜姒纳罕,她这三弟从前最是粘她,怎么忽然之间竟对谢云朔如此热情。
她看谢云朔生得又不是什么面容慈祥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哪里像是讨小孩喜欢的样子。
小姜晟奔向谢云朔,要抓住他的衣袍,被谢云朔一把抱起,放在手臂上坐着,举得高高的。
三岁幼子,鲜少被抱得这么高,姜晟一脸惊喜,咯咯地笑着,显而易见的高兴。
看他这样快活,姜家人自然也高兴。
姜姒望着谢云朔和她三弟,目光也渐渐温和。
他这样抱着孩童,将人举高坐在自己手臂上的模样,竟破天荒的让她头一次觉得此人竟也有这样随和的一面。
改观又加一分。
谢云朔是个会把幼童抱在手臂上坐着举高的人,一身力气没有白练。
因为姜晟喜欢,谢云朔就这么抱着他抱了许久。
他身量颀长,让姜晟被抱着有别样的感觉,他还拖着姜晟的腋下,将人举得高高的,逗一逗。
姜晟笑声飞扬,满屋子热闹。
谢云朔明明没说什么好话,做什么好事,只是陪姜晟玩了会儿,就赢得了姜父姜母更加满意的眼神。
改头换面轻而易举。
姜姒看他也不再那么冷淡。
午膳时,姜绥安果然命人把姜姒带回的桂花酒开了一坛,还没泡好,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喝。
并非他有多离不开酒,只是对于女儿亲手带回的心意无比珍视。
这酒只不过封了一夜,打开后已有了桂花飘香。
姜绥安亲手将酒盏倒满,也命人给谢云朔倒了酒。
席间,岳丈和女婿推杯换盏,说了些话。
不知不觉,二人竟将一坛子酒喝空。
姜绥安酒量一般,谢云朔却是军营里练出来的海量。
喝了酒后,姜父按着酒坛,酒后吐真言:“我这女儿性子直率不柔和,若你们二人因什么事闹不痛快,云朔请多担待。世人自私为己,我这女儿最是率真赤诚不过,绝非坏人。为父惟愿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
谢云朔饮了酒后,情绪也更真挚。
听了岳丈这一番话,嘴上自然答应:“是,她是很好,还请岳丈放心。”
实际上,谢云朔心中想的是,姜姒的确很好,待谁都好,唯独对他不好。
他们二人是吵吵闹闹,还是互相珍重,倒也与他怎样没什么关系。
全看姜姒愿不愿意放下几分偏见,与他好好说话。
二人吃罢午饭后,便要回将军府了。
因为今日回门姜家全家和乐美满,即使要走,姜姒心里仍是高兴的。
她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反而有意外收获,喜出望外。
倒是姜晟依依不舍,才半天时间,就黏上了他的便宜姐夫。
弄得姜家人忍俊不尽。
谢云朔走时,他抱着谢云朔的腿不撒手,谢云朔蹲下身同他说。
“待晟儿再大些,我教你骑马射箭。”
姜父姜母都喜出望外。
若有谢云朔这个年少成名的小将军愿意教姜晟习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如乘舟顺水,说不定姜家也能出一个武将。
如此一来,众人看谢云朔的眼神越发满意。
临走前,姜母握着姜姒的手,母女两个轻声说了几句话。
冯清祉对姜姒劝慰道:“今日看着,云朔比我们原先想得要好不少。你们二人若能成为一对佳侣,母亲再也不必担心了。”
姜姒嘴里应着:“母亲放心,云朔确实是好的。往后,相识的久了,我们自当越来越好。公婆也都待我好,这门亲事咱们选得再好不过了。”
姜母感动不语,连连点头。
随后,姜姒乘上马车,谢云朔依然打马前行,守在马车左右。
姜父姜母站在宅院门口,一直望着他们的车队走出巷子转角,二人双双一脸欣慰。
和谢家这门亲事能如此美满,真是没想到。
也没想到,这曾经说是最不合的两个人,成了婚后才两日,就成了这般好。
姜家上下心满意足地回到院子内,无从得知,姜姒和谢云朔今日出门前还一言不发,互不搭理。
这会儿从姜家回到将军府,一路上因为渐渐换了环境,远离了姜家人,气氛又回到了之前那般寂静无声互不牵扯。
回到将军府后,姜姒掀开门帘下车,面前空无一物。
谢云朔下马后倒是回头望了一眼,却没什么动作,因为他听见姜姜姒同丫鬟说话,并未有要看他的意思。
再一耽搁,她已经自己出来了。
姜姒自己下车,她不意外。
原本也没想过会像到了姜家那样,出现一只手来接她,没想过自然就不会失望。
谢云朔见此情形,也明白她没在意他牵不牵她,他便没什么负担的转回了头,在前面走着。
二人身边的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本以为在姜家,两人看着缓和了不少,想着就算是假意,是演的,演着演着也能让关系走得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