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着到底不方便,不如让坐着的会弄的人帮她。
她直白问:“谢云朔,我不善用蟹八件,你给我开一只。”
这是姜姒第一次对谢云朔提要求。
今日,二人不说相处融洽,起码不再像以往那样剑拔弩张,反而还有些微妙的趣味。
姜姒让谢云朔帮她,是看他一双手生得好看,拆起蟹来赏心悦目。
若他拒绝,她便自己来了,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只是拆得有些乱,不如他弄出来这样整齐罢了,也并非不能进口。
谢云朔手上动作未停,眼皮微掀,扫了她一眼。
她有事相求,又没说什么好话来听,谢云朔本要拒绝。
让他做事,好歹得哄一哄他吧。
姜姒这样使唤奴仆一样的语气,他凭何要听她的?
“自己……”他刚说两个字,就听姜姒说,“你的手指又长又直,慢吞吞剥着蟹,还挺赏心悦目的。”
“自己拿蟹过来。”
谢云朔要说的接下来几个字,顺势就换了内容。
这还差不多。
他没拒绝,算是个心肠好的,姜姒自己挑了一只母蟹,放到谢云朔面前。
恰好谢云朔面前也是只母蟹,他既然在用器具拆蟹,索性先不急着吃,都拆好再吃。
所以他把已经拆好的一盘子蟹端给了姜姒面前:“你先吃吧。”
他懒得脏了手又去洗,又再来分蟹,先把几只蟹都分好,再慢慢地品。
姜姒冲他笑笑:“多谢,那我就先不客气了。”
谢云朔挑了挑眉,原来姜姒竟还会说谢谢。
不知道是否从前被她气得太多,他对姜姒的印象,就只有她是个浑身是刺,会气人的克星。
听到她这声谢,一句普普通通寻常的谢,诡异地让他觉得悦耳难得。
这世道的事,乃是物以稀为贵。
若旁人说谢谢,他绝不会往心里去。
可是姜姒的一声道谢,却让谢云朔耳目一新,如获至宝,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谢云朔暗自哑然失笑。
他怎么会因为姜姒一声谢,就变得这样奇怪。
他一言不发,安静地拆解螃蟹,时不时视线上抬,看向正在享用蟹肉的姜姒。
她应当是很爱吃蟹的,握了个小金勺,挖着金黄的蟹黄,蘸了醋喂进嘴里,吃得露出笑容,颇有几分满足。
因为甚少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新奇,谢云朔不免多看几眼。
同时,不知不觉的,手中第二只拆好的蟹,也鬼使神差地送到了她面前。
盘子落在桌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时,谢云朔才反应过来,他竟无意识地把第二只蟹也送到了姜姒面前。
既然已经送了,他便不好收回手了。
姜姒望了他一眼,眼尾微挑,显然是在问:“怎么又给我了?”
谢云朔不好解释:“吃吧,再吃就自己剥了,我不会再帮你。”
为了抵消他无事献殷勤一般的态度,他决定冷淡一些,不再给她剥了,以此找回几分颜面。
姜姒原有几分笑模样的面色,渐渐淡了下去,刚刚觉得他变好了,又来说些不中听的话。
答应的给她剥,手已经弄脏了,为何不索性帮人帮到底?还“只给她剥两只,剩下的她自己来”。
是累着他谢大爷的手了,还是他的耐心止步于此?
好在姜姒吃了两只蟹后,已经够了,无需再剥蟹。
她又吃了些其它的菜。
这一道姜鸭也做得有滋有味,鸭肉细嫩不柴。
她认真品尝菜肴,可是在谢云朔看来,却以为她轮到要自己拆蟹了,懒得拆蟹,所以索性不吃了。
方才吃蟹吃得那么开心,只是因为自己不想剥,就不吃了,哪有她这样任性骄纵之人。
谢云朔摇了摇头。
她既不愿意拆,那就看着他吃吧。
他将自己的蟹拆好,放下工具,净了手,也用金勺慢慢吃着。
并徐徐品评说:“今年的蟹肥美,味鲜甜,无苦无涩,实乃上品。今日其它院子都吃蟹了没?”
一旁候着的言清答:“回大公子话,今日各院都有螃蟹,都吃着了。”
姜姒察觉到他这一番还带着点评之言的享用姿态,总觉得有两分刻意。
不过她已吃够了,所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表演。
谢云朔吃得慢条斯理,竟然还有几分优雅贵气的味道。
恰好今日他穿的是一件玄色衣衫,颜色浅淡,不是平日那样气势磅礴。
再加上安静不言,没开口说话,没有声线影响,又平添几分书卷气。
正想着,谢云朔又开口说:“吃了这么多蟹,性寒凉,要多喝些姜汤。”
这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吃蟹,这话说给谁听的,显而易见。
才刚觉得他闭口不言安安静静时令人耳目一新,这句命令似的话一出口,配上他有些低沉的嗓音,方才给姜姒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姜姒婉惜说:“你还是不开口的好。”
谢云朔眉头微蹙,一副狐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怀疑不是什么好话。
姜姒笑笑:“无碍。”
随后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姜汤,慢慢喝着。
饭吃七分饱,她今日只吃了六分饱,哪怕菜肴合胃口也忍住了,因为还要喝姜汤。
谢云朔那话,虽然教育意味足,说的话确不错。
螃蟹寒凉,她今日已吃得够多了,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身子。
姜姒把一碗热姜汤喝得见了底,肚子已经饱了。
她一边喝姜汤时,一边就在想,月事日子快要临期,也不知今日这一餐蟹吃了,会不会届时令身子不爽利,所以口中没停,即使已经喝不下了,还是劝着自己都喝光了。
她走了神没想其它的,谢云朔意外,她竟慢吞吞地喝光了一碗姜汤。
他看姜姒喝得那样慢,看模样知道她喝得勉强,可明明勉强着,一碗姜汤还是喝完了。
莫非……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
谢云朔心中微动,心在没察觉时,不明显地速速跳了几下,随即恢复正常。
看来是这一顿午饭合了姜姒的心意,让她变得能听得进去他的话了。
若是这样,往后可以在能够控制的事上,多如一如她的意,也好让夫妻二人感情和睦,少有争端。
不要像前几天那样,碰面便是纷争。
用完午膳后,姜姒该落实她早上安排的事了,便离了正
屋,带着丫鬟们去了库房。
再看一看,还要挑几身衣裳,配好头饰。
久不曾出门,又是她嫁人后第一回外出,因此姜姒对此有重视。
她要好生妆扮自己,谋求一整日的好心情。
姜姒不说有多追求无与伦比的华服美裳,也是要求严苛,不肯落俗套之人。
她所穿所戴,都有她自己的独爱,不因别人的追捧而在意什么。
因此,她拥有的衣饰之物,未必是时兴的,人人喜欢的,却是适合她的。
她离房办事去了,屋里只剩谢云朔一个人。
虽然她出去没与他交代要去做什么,因为先前相处还算融洽,并未让他对于她什么也没说就出门的事产生揣测,多想。
他看了会儿书,又看了几张单子,同谢将军派来传话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也出了门。
前往大将军老太爷的住处颐寿居,谢行修也在。
祖孙三个有要事相商。
距离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大将军频繁进出宫门,谢行修下了朝后,也时常被皇帝留下来商讨军务。
宣朝太平,内乱不多,但外患不断。
南有海患,北有突厥,东有高丽,西有天竺。
尤其两年前,突厥吞并了两个小国,势力大增。
每年冬季极寒时期,迫于生活,边疆骚扰不断,规模不大的进犯频繁。
突厥人人能征善战,善骑射,如今势力大了,需要忠心英勇的谢家人领头保疆卫国。
皇帝需要谢家人,却又忌惮他们,就谢云朔婚事一事,皇帝暗示得委婉,谢家亦不着痕迹地表了忠心。
君臣较从前更为和睦。
皇帝向大将军允诺,此次出征若能保边疆平安,荡平突厥三大部,便给谢云朔擢升五品定远将军。
谢云朔如今才十九岁,在盛世,能在如此年纪便有五品官身,实乃凤毛麟角,世无绝伦。
不单是他的前程,其余也关系重大,因此老太爷十足重视。
听闻这好事,祖孙三个,外加谢家其他武将,虽知道这皇恩浩荡,却都面色凝重。
这些真正出生入死上过疆场的人都懂得,皇帝允诺的加官非同一般,但是他的要求同样也非同一般。
突厥共七部,荡平其中三大部是何等艰难?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不知年少封将那样好的事,有没有那个命,那个福气去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