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太轻狂孟浪。
屋子里候着的丫鬟们都低下了头。
姜姒有些后悔快人快语,不过既然已说了,没有收回的份。
只要她不害羞,羞得只有旁人。
她也不管谢云朔意下如何,站起身逐客:“好了,你先出去吧,在外一天,我要沐浴更衣了。”
谢云朔应声起来,侧身后往外走。
可是,他首先面朝的,却是想着内室的方向。
幸好及时意识到了不对,紧急转过身,正确地朝门口处离开。
他的脚步略显凌乱,大脑放空,也不知怎么走出屋子的。
出门后,谢云朔站在檐下,听不见邱泽唤他的声音,脑子里想的只有——他忘记拒绝姜姒了。
看来还是他对姜姒的理解不够多,从未想过,她会提出得这样直截了当,丝毫没有前缀说明,也不与人商议。
在谢云朔心目中,他以为,但凡他不提,姜姒一辈子都不会提及此事。
她讨厌死他了,怎么会主动圆房?
谢云朔人生中少有的不知所措,全给了姜姒。
第35章
谢云朔几番犹豫,几番无措,不知道怎么回的书房。
一想到此时姜姒正在正屋内室沐浴,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水雾缭绕、轻纱幔帐、屏风掩映,纤纤玉臂撩拨水雾的画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别扭,莫名其妙喉间发紧,浑身似有什么不自控的东西四处冲撞。
扰得他坐立不安,没法静下心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姜姒。
他也没想到,她做下这样大的决定竟没早说,没给他提早做好准备的机会。
可至于做什么准备,谢云朔也毫无头绪。
在他设想中,就算此事迟早会发生,也会晚一些,再晚一些,起码等一个悠闲的,二人没有争端,已习惯对方的日子,从长计议。
或是找几本册子研读学习,不至于一头空白。
谢云朔年少时不曾经历人事,也不曾在外寻花问柳,与旁人看他一副倜傥潇洒模样,以为他阅历丰富完全不同。
他院子里这些丫鬟,也都是伺候人做杂事的丫鬟,没一个爬过床。
曾经有过的,被谢云朔以为是居心叵测,赶出府去了。
事实上,连姜姒看的册子都比他多。
这临时紧急之下,让他去何处研学?
可是他又不会对姜姒说这些,若不拒绝她,只有硬着头皮和她盲目尝试。
为此,谢云朔浑身不自在,甚至手脚也不知道摆在哪里。
荒芜中,他想起从前嬷嬷在他书房摆了两本图册,不知道被收去哪儿了。
谢云朔不想让其他人代劳,自己站起身来,在书柜翻来覆去。
邱泽端了水进来给他喝,见他似乎在找什么,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焦躁,他赶忙来到身边,撸起袖子。
“公子,您要找什么?小的来帮您找。”
“不必,我自己找。”
谢云朔本想拒绝,可实在找不到,又状似一本正经同邱泽说:“有没有见着有两本薄薄的,五寸大的图册。”
邱泽想了想,出门唤了个小丫鬟进来。
“你来,书房平素扫撒收整都是你们做的,有没有见着两本图册?”
丫鬟低眉敛目地点点头,在最顶层的角落抽出两本,倒过来递给邱泽。
邱泽看也没看,接过来后原样递给谢云朔:“公子,您看这是不是?”
谢云朔一看那图册特殊的米黄背壳,便知是对的。
他轻咳一声,淡声说:“是对的,你们都出去。”
等人都退出去了,他才拿着两本书摆在书案前,拉开圈椅落座。
两本册子被倒扣摆放,因为打扫书架的丫鬟知道这是什么。
他正襟危坐,眼观鼻鼻关心,盯着书册背部看了半晌,也迟迟没能打开。
他这是在做什么?
谢云朔意识到自己非但没能拒绝姜姒的仓促计划,反而默不作声地学起来。
他什么时候成了这般随意受摆布,不经审慎思考的人。亦步亦趋的,别人说了,他就跟着做了。
甚至想方设法,他这是怎么了?
谢云朔总觉得今天还不是时候。
可是想着想着,他的手还是伸向了图册,把它翻正。
看到封册《秘戏图》的字样,触目惊心,心砰地一跳,谢云朔那只置于图册上的手,好半晌都没能落下,没能揭开。
谢云朔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凝着心思,翻开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似乎被烫到一样,转瞬挪开,一触即分,身子也烫热。
他不知道画中人怎么缠得这样紧,他实在想象不来,他和姜姒二人像他们这样时,两人都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云朔既然已经拿了书要学了,不至于半途而废。
他翻了几张,越看心越乱,脸越红。
这画上画得太古怪。
其实他以前不是没看过,为什么从前毫无波澜,因为觉得只不过是用笔来勾画的假人,并不真实。
可现在看到那些之后,古怪的异样之感充斥他满身。
他想,大概区别是从前没有娶妻,身旁没有女子,画上的两个人不论做什么,对他来说就是两个笔画复杂的陌生人。
可如今,容易在脑
子里想成他和姜姒,才让他各种奇怪,浑身别扭。
谢云朔很少有这样难受的时候,他一把关上册子,闭眼静心,有些想让人去传话,告诉姜姒,他今天夜里就不过去了。
不知为何,他一个素来颇有决断,干脆利落不爱拖泥带水的人,在这世上,会有如此复杂,令他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奇怪的心境。
可是顾及到祖父之托,连姜姒都想通了,他反而在这里扭扭捏捏,实在不应该。
哪怕谢云朔知道自己并非扭捏,他只是顾及到那人是姜姒,才会心态动荡。
他们二人和旁人太不同。
谢云朔想起她,印象更深刻的,是曾经互相为难的场面。
如今要同床共枕,让人如何能够不当一回事?他做不到。
尤其最近见过姜姒在许多事上做得游刃有余,可圈可点,对她有了改观。
令人心情有了变化。
诸如此类种种相加,这复杂的心态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法靠近他。
谢云朔想,最重的问题,应当是太仓促了。
若今日先提出此事,不急实施,给他几天缓和适应的时间,恐怕能好一些。
可是姜姒与谁都不同。
她比他还要雷厉风行,说做就做。
谢云朔只是念头几番翻滚,就过了半个时辰多时间,有人来传唤了。
退出去的邱泽敲门进屋来:“主子,凝霜来传话说,夫人那边已好了,请您过正屋去。”
谢云朔一句回绝的话卡在喉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心里念着不让长辈担忧,他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走出了门。
一步一步,印记深深,带着沉重的心思和心情,向着正屋而去。
此时姜姒已沐浴完全了,走入房中,便是浓郁的皂胰香、精油味。
还散着淡淡花香,栀子味馥郁。
谢云朔一步一步往内室走。
从前走惯了,只有十几步的路,每每穿过隔断、屏风、帷幔,都像走入一处神秘、陌生且隆重的地域,教人心忐忑。
姜姒穿着白色中衣,正坐在妆案前对镜梳妆,已烘干的长发,如柳瀑一般披在身后。
她举着玉梳慢慢梳着长发,身子未动,只抬眸来审视谢云朔。
看过后,她的脸色霎时变了。
眉心压低,眼神隐含不悦。
“谢云朔……”
被她咬牙一字一字唤名字时,谢云朔心头重重一跳,随即提起来,似乎提到了心口。
可他面上仍是一派矜傲正色之气,尽量保持镇定,淡淡回话:“何事。”
姜姒看他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
“你怎的还是这身衣服?我都同你说了夜里有要事要办,你也知道我在沐浴,刚才那么久时间,你在干什么呢?”
这一句话说得谢云朔心一惊,且还是两惊。
一惊是,他被姜姒质问刚才在干什么。
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顿时心慌意乱,难以启齿。
二惊是,意识到姜姒特地跟他说她沐浴,只是没说清楚让他做什么,现在想来,那句其实是暗示,让他也回书房清洗干净,做好行周公之礼前的准备。
可谢云朔因为心事重重,竟没想起来这回事。
谢云朔自知理亏,低声说:“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
姜姒气过后,意识到也是她方才因为头一次说这种事难以启齿,所以没能说得细致,也不怪谢云朔没揣测到。
毕竟她本来就没指望过,和他能有多大的默契。
让他做什么事,是得说清楚讲明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