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姜姒收回怨怪的眼神,耐心说:“罢了,念在你也是第一次,没意识到便罢了。快去,好生沐浴,洗得干净些彻底些,否则别怪我嫌弃你。”
谢云朔知道她是个讲究人,“嗯”了一声,转身离了正房。
去时比来时的脚步轻松多了,不过谢云朔眼前总是不自觉浮现方才姜姒头发垂顺,轻装倚坐的模样。
素净的一身,不带任何华服金钗附加的气势,让人看着简单纯粹,通身有着不施粉黛的柔和气质。
然而因为他忘了沐浴干净,惹了姜姒不满,那眉头紧锁,眼含嫌弃的模样,还是熟悉的她。
但是,在谢云朔眼中,却与从前任何时候都不同了。
见着姜姒只穿中衣的模样,让谢云朔心中对于姜姒已是他的妻子的认知,更真,更深。
因为这事,也让他对两人即将要做的事愈加忐忑。
把谢云朔赶走后,姜姒也松了一口气。
别看她说得直白坦荡,毕竟是人生之中第一次,必定会因为陌生而紧张忐忑。
其实她内心还有几分畏惧和逃避。
只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劝自己,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了头,便什么都好说了。所以不能躲,也不可做无谓挣扎。
好不容易挨到谢云朔过来,因为他显而易见没沐浴更衣,姜姒寻着由头顺势发作了一通,抒发心中不安。
此时谢云朔走了,因为还要等他,姜姒得空轻省了,正好多些时间,再让自己准备准备。
姜姒不断放缓呼吸,沉沉呼气,徐徐吸气,一遍一遍梳着头发。
将满头青丝梳得顺滑无比,没有一丝缠结。
又在屋子里踱步。
望着桌上与窗边的烛台,姜姒觉得太明亮,命人收了两座去了,只留了一座,还放得远远的。
她怕屋里光线太亮,待会儿看到谢云朔的脸,会让她打消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只留了一座灯架后,屋里昏暗得只能看个大概。
坐在床中央,放下一侧帐子后,姜姒几近看不清床帐上秀的花纹。
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有三回,姜姒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都要以为是谢云朔来了。
她提着一颗心,调整了脸色、坐姿,等了又等没人进来,才知道是外面奴仆走路的声音。
如此几次三番后,失了耐心,她坐着都已经坐了许久了,索性躺下,蜷在床沿边等。
她暗骂——这个不知提前洗好,还久等不来的混账男人!
不巧,她刚躺下没多久,外面一串脚步声一路延伸至正房门口,再继续延伸向屋内。
这院子的男主子,总算是来了。
姜姒压着躁意,有几分嗔怪:“这都几时了你才好。”
谢云朔冤枉:“我也就去了不到两刻钟。”
“才不到两刻钟?我感觉都要一个时辰了。”
姜姒知道,那是因为她自己等人,心情难捱,因此时间也就显得漫长,谢云朔说的应当是真的。
他洗净后,也换了中衣,因为走夜路,身上披着一件双色大氅。
外头是鸦黑,内里做的是惹眼的孔雀蓝,在灯辉下能看见隐约流溢彩光,是一件称得上漂亮二字的男子大氅,穿在他身上更塑造得人俊逸不凡。
尤其两肩被架得宽,神姿爽拔,看着极有气势。
姜姒看在谢云朔端正悦目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忘记沐浴一事了。
他的长发束在身后,有几缕在走动中松散下来,垂在英俊面庞侧边,削弱了几分平日的锋芒气势。
姜姒躺在床上,没来由心跳极速加快两下,只觉得手摆得不对,脚摆得也不对。
她难以接受这感觉,便对谢云朔吩咐。
“谢云朔,你去把亮着的烛台也都剪了。”
谢云朔诧异:“至于一座烛台也不要吗?”
“至于,不要。”姜姒说得斩钉截铁。
她什么光也不要了,不看见他,或许她能更好接受此事。
她的要求,同样也是谢云朔的正中下怀。
不经犹豫,他即刻转身去桌前,执了剪刀,将火烛都剪灭了。
最后的光亮熄灭后,内室一派浓重昏暗。
什么也见不着后,幽香便凸显出来,萦绕人周身,显得娇娇绕绕,散不尽的缠绵。
谢云朔没问姜姒为何剪烛,他也希望更昏暗,既看不见姜姒,也不会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安。
带兵打仗,陷入沼泽地中;粮草断绝,身心苦捱,他都不曾这样六神无主过。
因为内室毫无光亮,谢云朔需慢慢摸索行至床前。
黑暗中,姜姒总是以为他已经走到了,却不见人,她便出声问他:“你还没过来吗?”
她往床内侧让了位置,可是身边始终没人过
来。
谢云朔有几分不好意思。
“太暗了,莫慌。”
不过恰好因为姜姒出声了,给了谢云朔指引,他成功越过了屏风,但是又不慎磕到了香案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声响,“砰”。
姜姒听见,便带了些许戏谑意味地问:“虽说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不是你的屋子吗,从前日日走那么多次,没了灯就找不到了?”
她越说越催,谢云朔越是心慌甚笃,并非不认识,只是今夜,他的心乱了。
他绕过条案,来到床架前。
姜姒骂了一句后就不说话了,谢云朔怕压到她,便说:“姜姒,你再说句话。”
姜姒听见他几乎就在身前了。知道谢云朔的意思。
“我就在这儿,你能不能再快些?”
她这一句催,催得谢云朔也急了,便不再那般小心翼翼,换作两大步跨出去,脚踢到了床沿上。
猝不及防身体前倾,谢云朔为了稳住身子,右手臂朝侧边按下。
他特地为了绕开床上的人,免得压到姜姒,才把手臂尽量往旁边递。
熟料,姜姒也因为怕他压到自己,是歪斜着躺的。
她给他把中间让了出来,整具身子几乎横卧在他们的床头处。
谢云朔手臂这一撑,精准按在了姜姒手腕上,两人皆是一惊。
姜姒抽回手撤走,谢云朔赶忙抬手挪走。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你要按这里?”
两人都下意识怨怪对方,气氛在旖旎之后,回到了熟悉的针锋相对。
姜姒叹口气,明嘲:“您可算来了,古稀之年的老翁,走这几步路也不要这么久。”
谢云朔为自己辩解:“什么也看不见,自然要走慢些。”
姜姒:“不想同我圆房,可直说,我省得的。”
谢云朔被噎得也动了气:“我何曾说过不想?莫要血口喷人。”
两人一吵起嘴来,容易忽略重要的事,反而揪着不重要的不放。
姜姒:“呵,你若想,为何是我先提出。谢云朔,无非我不是你想娶的人么?我告诉你,让你来正屋,并非想跟你有什么,我只不过是遵从祖父的叮嘱,不想让长房长孙无后而已。你可别自作多情。”
谢云朔自然懂得这些道理。
他还没有傻到以为姜姒有别的原因留他在正方。
他道:“你也别多想,我们所为是同一件事。”
他说着这样的话,姜姒听了,反而比方才放心了一些。
因为谢云朔此前的行为,无论是不作准备,还是进房后磨磨蹭蹭的,都极像是因为他为难,不愿。
既然他也心系祖父的嘱托就行。
姜姒本没担心过此事,可是他这一番应对,令她之前等待间隙,不得不多想、担忧。
若谢云朔不想让她怀他的子嗣,不想同她圆房,那姜姒什么仰仗都没有了。
知道他一心为公即可,她收了怨气。
当前这样的场景有几分怪异,他们二人互相看不见对方,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听声辨位,能知道对方就在自己面前。
一个侧卧,一个站立。
谢云朔似乎还是倾身的状态,这样一来,只要他往前一探,爬上床来,就能将姜姒堵在内侧。
可是二人吵完几句话后,什么动静都停了下来。
此时,眼睛在黑暗中已适应一段时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逐渐有了层次。
能勉强看到一道高大伟岸的人形轮廓,俯身站在床前。
姜姒问:“那你为何还不上来?”
谢云朔一阵意乱心慌。
越是这时,头脑越是不受人控制,一幅一幅地翻阅过方才研学过的《秘戏图》的内容。
图画上人的姿态或坐或卧,或站或蹲……
谢云朔心似火烧,明知该如何,但有种无从下手,无处下口的茫然。
姜姒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谢云朔给她的感觉太根深蒂固,再加上他说话强硬刚直。
她仍以为他不愿,姜姒气得要伸手去拉他,不巧,这时候谢云朔正好下定决心迈出第一步,所以动作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