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布帘掀开,露出两张一大一小的面庞。
谢云朔克制自己的视线不看向姜姒,只对谢清菡说:“两匹小马,都是送予你的。”
谢清菡顿生惊喜,霎时焕发惊喜神采,双眼放光。
“给我的?”
“嗯,已经教养好了。”
谢清菡顿时蠢蠢欲动,盼得身子直往外探,看起来已是迫不及待地想骑上去了。
她紧紧盯着谢云朔,喉间滞涩地问:“我能骑吗?”
她上一次骑马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她看着小马身上特制的,小一些的马鞍,眉眼飞扬,心思已经飞走了。
谢云朔点头:“自然能骑。”
却不料,姜姒的视线一直盯着他,明察秋毫。
她毫不留情地提醒:“就算她能骑,你也要在外面守着她,有旁人跟着也不行,你送的马,你得亲自护着三妹妹。”
一句话,打消谢云朔的念头。
谢云朔方才都没看她,免得泄露心思,没想到竟还是被她发觉了。
谢清菡要是被诱到外面骑马去了,这马车里就空了。
马车空了,他就能进来坐了。
谢清菡也是好强的人,立即跟姜姒解释:“嫂嫂,我会骑马。我以前骑过。”
姜姒扬唇微笑,拍了拍谢清菡的胳膊:“纵使会骑,也要当心。路途遥远,还是让你兄长陪在旁边的好。”
谢清菡乖巧点头:“还是嫂嫂想得周到。”
谢云朔一脸麻木。
并非因为他的构想不能达成,而是因为姜姒居然轻轻松松就察觉到了他内心所想。
让他有种被人摸透了,了解得一清二楚,不再神秘,不再高深的空虚感。
她怎么能这么聪明?
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不过,让谢清菡来骑马只是他的一个念头,并非一定要达成。
姜姒说得在理,三妹要骑马,是得格外注意她的安全,他一个做兄长的,肯定不能坐在马车里当甩手掌柜。
所以谢云朔没再多想。
等马车出了城,行驶在郊外,谢清菡迫不及待从马车里出来,跨坐在小马上,和谢云朔一同骑马前行。
姜姒便让丫鬟把车窗帘全都卷了起来,时不时看一看窗外兄妹两个骑马的状况。
多数时候,她都在看三妹妹。
骑马时,谢清菡仰头挺胸,英姿飒爽,少见她露出如此真心实意,满心欢喜的幸福笑容。
她的确会骑马,坐在马背上,对起伏丝毫无惧,一手熟练地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徐徐地摸马头和鬃毛,和她的小马培养感情。
走了一段后,她嫌慢行太慢,仰起头,双眸神采奕奕。
“兄长,我能让小马跑起来吗?”
慢慢地走很安全,但一旦跑起来就容易失控。
姜姒想出声提醒,让她当心一些,免得要是摔伤了,待回府去,婆母可能再也不会让谢清菡出来了。
可是她见谢云朔思考过后,目光坚定,看着谢清菡对她说:“你想跑就跑吧,有我在,能护你平安。”
他说完这话,转眼看向姜姒,看出她在担心,也对她说了一句话。
令姜姒有些小小的震撼。
“雄鹰的幼鸟要学会飞翔,必须独自跳下悬崖。不经历磨砺,她怎么变强。”
姜姒怔然,恍然觉得,这一瞬间,谢云朔就像那高高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坚强不屈,无畏艰难险阻。
的确,若一昧地呵护,只能养出一朵娇花。
以谢清菡的性格,她断然不愿意自己平平无奇,哪怕骑马受了伤,她也会为自己自豪。
姜姒按下担心,点了点头。
“你说得也是,再说,咱们三妹妹天赋异禀,能力卓绝,是要相信她才是。”
谢清菡夹在中间,看一看长嫂,再看看兄长,胸腔之中被感动之意胀得满满的。
她甚至心想,若母亲也能像兄嫂这样豁达通透,理解她、支持她就好了。
不过谢清菡并不怪母亲。
她只是以她走过成功的路,为她铺垫,不愿意她在陌生之处受苦。
这个道理,也是嫂嫂解释给她的。
谢清菡拍拍小马的后臀,松开缰绳,驰骋在宽道上。
朝阳微微有些刺眼,一束接一束,穿透树梢的缝隙朝她扫来。
谢清菡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头顶是四方无边界的天空,她像只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鹰,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看谢清菡这样高兴,谢云朔和姜姒也都心情愉快。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视线越过谢清菡,于半空交汇。
哪怕已相隔很远了,远到互相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可是这一束目光的交叠,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谢云朔内心是感激的,感谢姜姒没有置身事外,替三妹妹打抱不平。
甚至不惜和他争吵。
这事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是仗义言辞的她,是坦诚不讳的她。
大多数人更会阿谀奉承,只在内心计较,因为这样来得简单。
只有她坚韧生辉,不论对着什么人都只愿做她自己。
且她又不是什么都不知变通的愣头,还有些恰到好处的狡猾。
隔得老远,谢云朔觉得姜姒好像身披一层金光。
人群中,
他只能看得见她。
得此佳人为发妻,的确是谢云朔的人生幸事。
待谢云朔扭回头去,姜姒也收回了视线,坐正身子。
车窗帘还系在一旁,没有合上,路两旁的草木缓缓移过,样样鲜活,就像人的心情。
姜姒自然也是高兴的。
除开谢清菡不提,她高兴的也是谢云朔给的意外。
游鹿给她递上一杯茶水,凑趣说:“夫人这样笑,真好看。”
姜姒和丫鬟们之间像朋友一样,许多话都说得。
她接过茶盏,喝过之后,舒舒服服地叹一口气。
“从前不曾想到,谢云朔是能够听言劝谏的性格,让我挺意外的。”
她以为,他这样的人会尤其自以为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也不会考虑别人的建议。
可是事实证明,是她先入为主了。
听一次话不算什么,听进去了,且持续地改正才是难得。
她又看向窗外,已经跑远了的那雄雄英姿的背影。
高挑、宽阔,肩宽腰细。
从前没看出来,此时看,发觉谢云朔还真是万里挑一,难寻其二。
然而,这点好印象,在与萧蔷月她们会面之后,被谢云朔又弄得荡然无存。
众人相见,气氛怪异。
萧蔷月快人快语:“我们女眷相见,相约登山,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能来?是我家夫人让我来的。”谢云朔面不改色。
姜姒惊讶,怎么会有人睁眼说瞎话如此理直气壮?
她看向谢云朔,匪夷所思。
却接收到了他朝她眨了眼使的眼色,他想让她配合,不拆穿他,免得旁人知道是他非要跟过来,丢了面子。
尤其这些人都是姜姒的手帕交,闺中密友。
她们从前和她一起时知道全部的事,看不上谢云朔一根手指头。
在这群人面前,谢云朔更需维持他和姜姒的关系。
萧蔷月她们不信,问姜姒:“是你主动叫他一起出来的?”
众人都懂得,这不像姜姒的作为,任谢云朔快把一侧眼睛眨坏了,姜姒仍岿然不动。
“并非,是他要主动跟来的。”
毫不留情的拆穿。
谢云朔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
他就知道,他始终是个外人。
姜姒也是个讲义气的,怎么可能会同他一起欺骗她的好友?
谢云朔不仅丢了面子,里子也丢没了。
萧蔷月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是她这态度已经表明了不浅的嘲笑——“看吧,她是你夫人又如何,比起你,她更喜欢我们”。
谢云朔败了。
他决心以后再也不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他既然已经知道姜姒的性格,就不该行如此风险。
不过,因为看到谢云朔吃瘪了,几位姑娘心里舒坦了,便没在意过谢云朔多余出现打搅她们的事了。
众人顺着静安寺门前的石阶拾级而上,姜姒和好友们说话,无暇顾及谢云朔。
恰好谢清菡今日骑了马,兴高采烈的,打开了话匣子,有许多话要与他说。
兄妹二人便走在后面。
如果视线不刻意避开,难以避免地会看到走在前面的姜姒。
她拾步往上时,衣裙皱起,微微贴身,能看到些许曲线轮廓。
美人婉约,似花窈窕。
谢云朔几经自控,转移视线,但过一会儿,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姜姒。
谢清菡正在想给两匹小马驹取名字的事,兴致勃勃地说:“兄长,你觉得凌霄和撼月这两个名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