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鹤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看向怔然的楼止。
楼止抿了抿唇,“多谢……云娘子。”
“云娘子”是他在唇舌中徘徊许久才说出来的,嗓音低沉。
他垂眸看向她被他磨红的手背,手指收缩了一下,又松开,低下头。
面前的少女好像是什么……京中第一女子,今日的宴会是圣上专门为他的婚事筹备的,明人眼里都知道,所以每当他的视线到了云知鹤身上时,便有众多公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敌意。
他对敌意很敏感,几次下来也便知道了,那些公子与众不同的敌意。
云知鹤点了点头,二人沉默片刻,她抬眸看向楼止,“楼将军,我……”
“我听说了将军的事迹……”
楼止顿了顿,有些莫名的恐慌,退后几步,似乎怕听到她的指责。
他也应该习惯……闭上眸子,唇有些发抖,准备听到接下来的话,
“……您做的很好。”
楼止猛然睁开眼睛,眼睛上的那道疤痕有些凌厉的狰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云知鹤轻叹一声,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的月亮,喉头感觉要涌出酒液,只能抬头压下去。
“我听说您的事迹,说来像是讨好……但是,十分敬佩……”
她笑了笑,转眸看向楼止。
“只觉你是……十分有反抗精神的人,男子身从军,保家卫国。”
云知鹤感觉有点想吐,但还是稳住嗓音,有些迫切的结束话题然后转身,嗓音温和沙哑。
“所以……刚刚,不必逆来顺受,不必自责,至少该反抗……不是吗?”
她有些稳不住,抬脚便往前走,没有再理会身后的楼止。
身后的楼止看着她的背影发愣,抿住唇,笑了一声。
……反抗精神吗?
像是那年,只因拜访萧三娘子的客人在他倒茶时看见他手腕上被殴打出来的青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客人走后,萧三娘便暴怒。
揪着他的头发,拖拽着他往房间走。
他怕得哭喊,颤抖着求饶。
求饶声随着被拖拽传遍了萧家院子,听着女人的暴怒声,“你个贱人!勾引别人是不是!她的眼神要黏在你身上了!不要脸的贱人!”
楼止向来性子寡淡,父亲难产去世,年幼与母亲在边关,随母亲一同上战场,见惯了杀戮与血腥。
他能看见残肢断臂而面不改色,任由血溅到他脸上,表情淡漠。
但他怕疼。
母亲总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从来不与他亲近,大抵是因为他出生时害死了父亲。
后来母亲战死,他被送回京城,却因为不通琴棋书画,只知舞刀弄枪,性子寡淡呆愣,被小公子们看不起。
他们唤他是蠢货。
不懂为人处事,不懂交谈,不懂融入。
像是石头一样蠢笨又没有存在感。
也只有轩辕应愿意与他做朋友。
轩辕应高傲又矜贵,像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施舍的看着被欺负的满身泥土的他。
他是泥土,愚笨、卑贱、懦弱、自卑的泥土。
他总悄悄看轩辕应穿着华丽的衣服,倨傲又睥睨,心里是徒然的羡慕。
云与泥的区别,就是他与轩辕应的区别,他懵懂的读着教给他的三从四德,谦卑的学习着。
懵懂又平静的被先帝赐婚,嫁给萧娘子。
像是那些公公教导的,谦卑、温驯、贤惠、乖巧、温柔、会求饶……
他当时问,“什么是会求饶?”
公公们暧昧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就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疼的话,哭喊求饶,女人会怜惜你的。”
是吗?
他做了。
他怕疼,所以他求饶了,在被萧娘子殴打的时候。
洞房花烛夜,被殴打的时候。
他不是很懂嫁人的含义,他也不懂什么是反抗,只知道他怕疼。
然后那天,很疼,拽着他的头发到屋里,萧娘子不仅拿起鞭子,还拿起刀,嘴里叫喊着,“贱人!贱人!只知道勾引别人!我要杀了你!”
他把刀抢过来了,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眸中却平静的将刀捅入萧娘子的腹部。
手指不曾颤抖,只是一刀一刀的,溅出血来,血液与他面上那时候哭泣求饶时流下的眼泪混合,眸中是波澜不惊的冷峻。
那是……反抗吗?
……真的是吗?
就像是母亲复杂又厌恶的看着他,嘴里呢喃着。
“你是个……天生杀人的料子。”
楼止停下回忆,指尖似乎还带着刚刚云知鹤手背的温度,他凝视着云知鹤的背影。
然后又抬头看月亮,月光幽静而美丽。
他顿了顿,然后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是自卑max天生战力max属性有些奇怪的美强惨将军,至于为什么结婚了还洁,是因为前妻姐是磨镜,打他也有原因,后面解释。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我过签了!!!!!重新上传了照片,还没签合同,今天去办卡了,太激动,然后就没更,激动到码不出字来!!!!!
问一下喜欢将军这个悲惨的童年剧情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成女尊文传统的美强惨自卑温柔将军。
第23章 绿茶
温丞相上下打量她一番,眯起狐狸眸子,眸尾微垂,嗓音有些莫名其妙,“云娘子身子好了?”
“是,多谢大人关心。”云知鹤轻轻,雾眉淡画,如远山轻黛,眸中清澈淡然。
她轻轻嗤笑一声,“生得一副好皮相,和你娘一样。”
温家虽说与云家是邻居,但温丞相与云千里的关系并不好,也难怪她会禁止温言和偷偷跑到云家去。
虽说她们二人的恩怨云知鹤不知晓,但她如今在温丞相手下办事,自然是要与温丞相处好关系的。
云知鹤轻笑,弯起眸子,“温大人谬赞了,家母风姿绰约,但下官只承了一二风姿,比不上家母。”
她三言两语绕过温丞相略带着挖苦的话语。
温丞相看了看她,轻笑一声,交予她一叠文书便不再管她。
陛下已经勒令温丞相拟定贱籍律法,这本是轮不到云知鹤这刚刚入官场的小娘子参与的,但陛下已然下令她来协助,明人眼里都能知道这是优待。
她翻看着手上的文书,仔仔细细不曾遗漏分毫。
这是原先的贱籍与奴籍律法,虽说贱籍为物件,但细细说来连物件也不如。
她慢慢蹙起了眉头,原以为贱籍处境卑微,却连个人都不算。
但温丞相交予她贱籍与奴籍律法让云知鹤有些若有所思。
陛下只下令修改贱籍,未曾提到过奴籍。
温丞相此举,便是要连同奴籍一并修改了。
这件事本不会如此快商议出来,但由温丞相一人顶着,速度快了不少,早朝之中一人便舌战群儒,在轩辕应的默认下,笑眯眯的把反对的官员骂得狗血淋头。
小狐狸的性子也是随了他娘。
云知鹤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
如此快的进度与准备只能说温丞相很久之前便准备了——温丞相也曾想废除贱籍。
云知鹤为这个猜想而微微惊叹,掩下眸中的思索。
温丞相寒门出身,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虽说有陛下刻意提拔的意思,但更多还是自身拥有能力。
修改律法并非小事,也需日日有人走访调查,自然,这任务便交给了这群娘子中官职最低的云知鹤。
她淡然接下,想着去青楼调查那些贱籍公子,刚要起身往出走便瞧见了门口的温言和。
他穿着合身的官服,面上含笑,墨色的发丝被玉冠固定,进退有礼,便是谁看了也能称赞一句独绝清澈。
看来是入了官场多了几分圆滑。
他为陛下身侧的侍奉男官,可不似那些宫男姑姑们……
倒像是……秘书?
云知鹤思索一下,这个词语好像是很能形容温言和如今的官职。
只是一下,他们二人便对上了视线。
嗓音倒是轻盈,“云大人啊……”
云知鹤看见了他眸中的调笑,轻咳一声,因着是在宫中,周围的人员众多,也是要有几分礼数,她轻应一声。
她为六品官员,但也不必被他尊称一句大人,只是他随了狐狸的恶劣性子。
温言和将文书交给温丞相,母子二人没有什么眼神交流,只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一般。
因为温言和被封为男官之事,朝中多人上书参温丞相,大多是告诫陛下温家掌管权利太大,母子都为官,坏了国事。
再加上律法修改之事,温丞相最近也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眼下几分黝黑的眼圈。
他交完文书又要往外走,眸子看向云知鹤,“云娘子可是去哪里?”
本是客套,只想与面前的娘子说句话而已。
“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