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何故恶语相向?”
李公公顿了顿,轻叹一口气,“您不知晓啊。”
云知鹤依旧蹙着眉头,只冷然看着李公公。
“……殿下有了心上人,要陛下赐婚呢。”
云知鹤的表情没有变化。
“可殿下单相思,那女子对他无甚兴趣,二皇子骄纵惯了,若是他纠缠,陛下也不好做,成全一对怨偶,如何算得上好事呢?”
“只能装作恶语相向,让他打消了念头。”
“老奴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也好过二皇子与人成一对怨偶。”
他假装悠悠叹了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浑浊的眸子细细打量着云知鹤的表情。
看她锁紧的眉头松下来才心下了然。
前几日二皇子来寻了陛下,一进门便直直跪下让陛下赐婚。
“求父皇为儿臣和云知鹤赐婚!”
轩辕应顿了一下,捏着奏折的指尖猛然紧缩,许久才抬起深沉的眸子。
哑着嗓子。
“……再说一遍。”
秦执面色坚定,腰背挺直。
“求父皇为儿臣和云知鹤赐婚!”
他深吸一口气。
“儿臣,儿臣心悦她……”
秦执嗓音有些发颤,隐隐带上几分羞意,“她对儿臣也很好。”
他的指尖揪弄着自己的衣摆,倨傲娇蛮的二皇子难得有如此表情。
轩辕应恍惚了一瞬,垂眸装作不在意的继续翻看奏折。
“朕考虑考虑,你先退下。”
等二皇子离开后沉默的看着奏折发呆了许久,指尖将奏折揉得皱。
他看到秦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目之间是张扬的肆意与不羁。
是年轻而热烈的小郎君。
如何不讨娘子的欢喜呢?
似他父君当年在草原上束发纵马,肆意不羁,热烈而肆意,惹得先帝倾尽宠爱。
他想起了几日前的灯会,他摸着云知鹤的脸,低头,看着她含着月光般清朗的眸子。
像是蒙着雾气的月亮,清明而温柔。
然后她听到尖叫,毫不留情的转身跑去,衣袂翻飞。
他没能抓住她。
他抓不住她。
……他的锦娘高高在上。
轩辕应沉默到夜色暗涌之时,才轻轻问了李公公一句。
“朕,老了吗?”
陛下表情冷清矜贵,指尖又茫然的摸上自己的脸。
可是,他当初没有嫁人之时也是人人爱慕的京城第一公子啊。
无数人求娶,温言和如今的风姿都比不得他当年。
李公公自然心疼自己从小疼到大的陛下,叹了一口气,好言好语说了半天。
以致于刚刚怼二皇子时都带上了不少的怨气。
这便是事情经过了。
他应着轩辕应的意思回绝了秦执,并且刚刚的这番话还试探了二皇子在云知鹤心中的地位。
听到“二皇子有心上人”之时云知鹤表情没有多大波澜。
很明显,这便是对秦执没有意思了。
李公公笑眯眯的,感觉自家陛下寻到妻主路上的阻碍又少了一个。
云知鹤表情缓下来。
确实,秦执性子娇蛮,女子不欢喜他也不会包容他的脾气,若是硬要赐婚,也只是怨偶。
只是这般思索着,猛然御书房里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给朕滚出去!”
云知鹤一愣,抬眸看见成国母阴沉着脸从御书房出来,看见云知鹤还掩饰了一下自己面上的阴沉,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
成国母的脚步都带着莫大的怒气。
李公公也愣了一瞬,面色有些勉强。
“云娘子,进去罢,陛下心情不好……您好生劝一劝。”
大抵是不忍心,还多嘴了一句。
“陛下与成国母,虽是母子,却多年来……不曾一心。”
成国母与陛下……多年来也未曾传过不合的消息,连住在皇宫里的云知鹤都不曾知晓。
……大抵是特意隐瞒不合。
她抬脚走进去。
便看见轩辕应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漠,面颊却带着发怒之后的薄红,气喘吁吁的看着地上的陶瓷碎屑。
云知鹤绕过碎瓷片,走上前去,犹豫一下,还是无声的站在一旁等待他平息怒火。
轩辕应困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呼吸已经慢慢的平缓下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云知鹤听。
“她想要铸币权。”
“朕不同意……”
轩辕应闭上眸子,嗓音颤抖。
“她亲手将十五岁的朕,送到那身子亏空的老女人床上时就该明白的……”
他抿住唇,嗓音更加轻不可闻。
“——朕与她再无母子之情。”
轩辕应喃喃自语,又嗤笑起来,捂着眼睛,轻轻的低笑,难得像如今这般失态。
更可笑的是先帝那耽于声色的昏庸老女人厌恶轩辕氏,看着他中了春,药痛苦自残之时都高高在上,厌恶而疏远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然后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轩辕应不知那夜是如何过的,他记得那夜自己锁好门窗,疯狂的啃咬自己的血肉,血流了一地,一边哭一边自残,只求得一分清醒。
第二日药性褪去,虚弱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自从那日身子便有了难愈的寒症,孕子都是问题。
他颤抖几下,掩下回忆。
轩辕应睁开眸子,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矜贵模样,他看向云知鹤,低哑笑了一声。
“锦娘,过来。”
云知鹤顿了顿,弯腰低头,让轩辕应摸上她的脸。
他的拇指指尖揉着她的眼角,眸中是痴缠。
他又说。
低低的,晕在耳边。
“锦娘,不可离开。”
……
崔明喻与李妙妙约她去酒楼相聚,竟然还带上了方利。
这方小侯脑子傻,但总归是个没有大的坏心思。
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崔明喻打了她几顿,自然也要照顾几分。
细细说来,云知鹤这几日忙于奔走查访之事已经很久没有与崔明喻相聚了。
当玉阁听起来清冷,像是茶楼。
可却是京城最高档的酒楼,雕栏玉砌,装饰精美,楼阁高耸,倒应该像是皇宫里的建筑。
崔明喻当了官不如以前自在,难得放松一次,便拿着菜单点了一堆。
这一顿可不便宜,怎么着也要吃去将近千两。
崔明喻倒是大气,凤眸一抬便是笑嘻嘻的,“这个月发了俸禄,这顿便是我请了。”
她不过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俸禄还不过这顿饭的零头。
云知鹤对小崔娘子这纸醉金迷的得过且过行为表示叹息,但嘴上却是没少吃。
毕竟当玉阁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可不是浪得虚名,不少他乡之人都慕名前来吃这酒楼的一口。
她们寻了个能看到楼下弹琴郎君的包间,小崔娘子伴着曲子吃着菜,还时不时看楼下郎君的漂亮脸蛋,好不快活。
方利则是埋头吃,本就因为宋府之事瘦了大半,如今怎么说也要吃回来。
“云娘子,来。”
李妙妙笑了一声向云知鹤敬酒,指尖捏着那酒杯,显得格外爽朗。
她生得娃娃脸,本就对云知鹤崇拜,此时喝了些许的小酒,眸中更是痴狂的膜拜。
云知鹤被她缠着题了一行字与斟酌片刻作下的诗,李妙妙便抱着那张纸,死活不肯放开。
嘴里喃喃。
“云娘子,嘿嘿,云娘子……”
云知鹤瞥过了视线,轻不可闻的唇角扬起笑意。
怎么感觉她比某些男粉还要痴狂。
崔明喻的字可没被人这般珍重过,她的字是狂草,一如她的性子张狂,此时酸溜溜的直接了当的开口,“李妙妙你莫不是磨镜之好?”
说是狂草,却只剩下个狂字,让人好生认不清。
“我的墨宝你可不如这般痴狂。”
李妙妙歪了一下脑袋,杏眼眨了眨,似乎没想明白崔明喻的墨宝如何值得珍藏。
“自然不是。”她摇了摇头,面色正经。
“但若是我变成男人,必先嫁了云娘子。”
只是这般插科打诨之间,楼下便传来了一声喧闹。
“哎呦,轩辕小娘还有原小娘子……里面请,里面请。”
掌柜的急忙迎上去,弯下腰带着谄媚的微笑。
这京中达官贵人众多,都是她们惹不起的,只能兢兢业业各个讨好,左右逢源,才将酒楼做成了如此模样。
尤其轩辕家,皇亲国戚,当今圣上都姓“轩辕”,如何惹得起这轩辕家的贵人。
楼下的小娘子众星捧月般拥护着一大批人,还尽数是京中纨绔娘子们。
中间的轩辕岁仰着脖颈,看起来趾高气扬,“喂,像往常一样的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