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众人皆惊。
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静默。
云知鹤向上举起手中的头颅,她向民众大喊。
“狗官已斩——!”
群众猛然发出一阵欢呼,人群震动,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缠,尤为震撼人心。
这时,她又开口。
“我乃朝廷命官云知鹤,新任陇城县令!”
一听到这个,本来还高兴的人群又开始骚动。
封城多月早已对朝廷失去信心的民众面面相觑,愤恨终究是燃上了理智,猛然发出一声叫喊。
“朝廷狗官!定又是来收刮民脂民膏的!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这一声,响彻云霄。
人群寂静。
可一呼百应,不一会儿,耳边便尽数是——
“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群情激奋。
……
云知鹤顿了顿,凛然抬眸,将手中的头颅丢出去,头颅丢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又溅出血花来。
她掏出怀中的匕首,匕首小巧,精美漆黑,泛着血色的光泽。
这匕首是她出走几日,楼止骑马追上丢给她的。
她那时正在赶路,晨露昏重,略微发寒,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与惊呼声。
探窗往后看,楼止一身软甲利刃,勾勒结实细瘦的腰肢,带着些许禁欲的晦涩,发丝简单束起,尤为飒踏。
停下马而卷起一阵风沙来。
他顿了顿,似乎是随手一般丢给云知鹤一个匕首,云知鹤慌慌张张的接住。
云知鹤极为错愕,呆愣的拿着手中还带着楼止体温的匕首。
温热又隐着刺骨的寒意,是神兵利器。
楼止一言不发。
她与他……也不甚熟悉,为何要追出千里来赠予她这匕首?
楼止赶了几天的路,眉目之间有些疲倦,骏马嘶鸣叫,车队也因为这插曲暂停。
尽数看着他们二人。
楼止坐在黝黑高头大马之上,微微垂眸看她,嗓音尤为干哑涩然。
“陇城危险,匕首防身。”
又看见云知鹤呆滞的神色,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我领命出城,外出办事,顺路看你,不必疑虑。”
云知鹤这才松口气,点了点头,收下匕首。
到现在,她立于人群正面,随风飘扬白衣与发丝。
云知鹤拿起楼止所赠的匕首,然后猛地抽出来,锋刃凛凛,锋刃闪着血色的光亮。
耳边是一声比一声高的激愤呼唤,“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朝廷狗官,滚出陇城!”
“滚出去!”
“滚出去!打开城门!”
……
她们手中是犁地的耙子,是扫把,是铁棍,齐齐指着她,嘶哑怒吼。
云知鹤转首拢起自己的一束发丝,眸光灼烈坚韧,又视民众,闭了闭眼,胸腔发出声,高声呼喊。
“我云某——与陇城共进退!”
她将匕首抵住发丝,然后放声高喊,嗓音轻灵哑然。
“今削发为誓——”
挥手而割,发丝崩断。
割下来的墨色发丝顺着风而飘散,落得空中片片。
柔软的发丝由风卷起,柔韧似她的眉眼。
阿芝震惊的看向她。
女子断发,世人皆知起含义。
——是死誓。
一瞬间,静默,再无一人喧哗。
激愤的人群猛然静下来,皆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云知鹤的下唇咬出血来,交杂着陇城县令的血混合,艳丽又震撼。
胸中翻涌的痛意与悲伤交织,直直涌上眼眶,似要把她惹出泪来。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呼吸发颤。
又垂眸苦笑。
心中何苦,为官为臣,竟是看饿殍遍野,竟是看群情激奋,竟是看为富不仁,竟是看为官无耻,百姓……何其无辜!
她又抬起头,掷地有声,嗓音朗朗。
“削发代首,我云知鹤在此立誓——”
“今为陇城县令,见百姓疾苦,不甘不忿,痛心疾首,为官为臣,心中何苦!”
“陇城一日不宁,我便一日不走!”
“若是疫情不消,陇城焚城,我云知鹤,便随一城百姓葬于陇城,共赴烈火黄泉!”
“我云知鹤,不畏生死,以命为誓,绝不苟活!”
她闭上眸子,抬起头,露出白嫩漂亮的脖颈来。
“陇城在,我在,陇城亡,我亡!”
匕首削发如泥,抵住脖颈,很快流下一滴血来,又是落下丝丝的血,滑过锁骨,落入衣里。
脖颈发疼。
削下的发丝飘到百姓面前。
她们看少女立在中间,眸中悲悯怜世,一声洒脱飘然,似是画中仙,似是云中月,高高在上,又普渡人间。
云知鹤嗓音过度嘶哑而发颤。
然后有人哽咽,有人落下泪来。
叫骂消散,只余得一句不知何处来的。
“我……信你,我信你……”
“我们信你……”
“……信你为好官。”
带着浓重的委屈,像是找到可以依托的人一般,声声泣血哽咽,呜咽大哭。
手上七零八凑的武器落下,掉在地上,声音叮咚。
一下下,一片片,面前所视,再无人冷眼。
声声哽咽,哭喊。
她们放下了武器,开始哭嚎为破败的陇城再添上一分死寂的凄凉。
云知鹤抿了抿唇,放下匕首,垂眸看向地上的发丝。
——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头发只割了一束,鹤总还是长发美人
微微修了修
第36章 神婆
救灾之事刻不容缓,经过宣誓一事,云知鹤算是赢得了部分的人心,部署之下的事情也有人遵守。
城门打开后迎接医官以及其他人员进来,轩辕贺本应在城外接应物资,在云知鹤与他谈论过之后便要求入城。
云知鹤蹙眉,摇了摇头否决。
“您的安全为首要,若是不小心染了疾,该如何?”
轩辕贺顿了顿,身子瘦弱的少年抬头看她。
“知鹤姐既能为百姓断发立誓,孤身为一国太子,若只贪生怕死,蜷缩在城外,何担民心?”
云知鹤不语,但唇抿着,显然是不赞同的样子。
他微微凑过去,抬头,贴近她的面庞,吐气如兰,眉尖微蹙,我见犹怜。
“孤虽为男儿身,但并不娇弱。”
轩辕贺长得极具欺骗性,以轩辕应和先凤后的关系,轩辕应和轩辕贺应该是表兄弟的关系,哪怕年岁差的有些许的大。
又经过皇位与血缘这一关系,轩辕应成了他的后爹。
所以轩辕贺与轩辕应生得几分相似。
但轩辕贺年岁尚小,还没张开,一双杏眸尤为漂亮,身子纤细。
此时可怜兮兮的抬头,哑声请求,倒让云知鹤恍惚了几眼。
也算不得是被诱惑到,而是他与陛下相似。
这番表情若是出现在陛下脸上……
云知鹤怔然几分,掩下了脑海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轩辕贺表情暗了暗,表情一瞬间有些冷漠,他又垂下头,敛下眸子,一同掩去了昏暗。
“城外素有虫蛇出没,陇城周边也一直有山匪,此次出行,侍卫并没有太多,若是山匪来袭,孤也难保性命。”
云知鹤回过神,听了他的分析才开始考虑,一番思量之后同意轩辕贺入城。
不过需得呆在安全无疫的地方,不可随意离开。
倒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
轩辕贺心情舒展一些,随着马车入了城中。
衣物皆被雄黄熏过,面上还带着药物熏过的布巾,哪怕这般全副武装刚刚下马车到达县衙还是吓了一跳。
刚刚他在马车上一直没有掀开帘子,这时看着才发出可怖来。
尸体被焚烧的熟肉味与恶臭交杂,隐约在火中也能看到腐烂的尸体,轩辕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面色发白。
轩辕贺扶着云知鹤的手下了马车。
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沉,随着她走了几步,指尖却颤抖着捉住云知鹤的衣袖。
本不想继续看,可刚刚那一眼牢牢印在他脑海。
他少时见过腐烂的老鼠。
那时收养他的后君早已失宠,几分疯癫,无人看管,说是宫殿却与冷宫差不了多少,老鼠蟑螂是常有的时期。
轩辕贺见过蟑螂覆盖在老鼠的尸体上,散发出恶臭。
然后那位后君。
恨他恨得紧,一边哭一边笑,拿起那坨腐肉要塞入他嘴里,还一边喊着,眸中慈爱。
“本宫的好皇儿,阿父喂你吃好吃的……阿父喂你……张嘴!张嘴啊!”
男人又疯了一般开始嘶吼着,哭喊着要他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