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张口!张开啊!”
他那时年幼,脸被掐着,眸中满是泪水。
轩辕贺眸子颤抖,似乎并不想继续想下去,抿了抿唇,呼吸也有些加重。
云知鹤察觉到他的异样,也知这场景血腥恶心,小郎君看了难免做噩梦,停下想要安慰几句,没想到她一停下脚步,轩辕贺失神没有停下,一下跌进了她的怀中。
“太——”
少年的身子炽热消瘦,此时猛地抱住云知鹤,指尖死死揪住她的衣服,颤抖非常。
轩辕贺哑着嗓子,似乎从口中挤出一般。
“让,孤……抱,抱一抱……”
云知鹤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安抚着他。
轩辕贺眼里是不断翻涌的痛苦,又深吸几口气,压下来眸中翻涌的情绪。
身子还是颤抖不停,抖动更甚。
云知鹤抿了抿唇,怀中少年的身子纤细又脆弱,传递的体温尤其炽热,呼吸粗重,似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不可再想,轩辕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咬上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
云知鹤不知如何安慰,城中满是尸体,县衙门口也有焚尸之地。
她想了想,任他抱了一会儿,手揽上他的腰肢。
“唔——”
她猛地把他抱起,少年入了她的怀抱。
云知鹤呼出一口气,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的头揽到自己的胸口,嗓音清澈。
“……太子殿下,闭眼。”
轩辕贺一顿,瞪大眸子,有些怔然。
任由自己埋在她怀中,闭上眸子,嫣唇发白。
可女人的怀抱十分温暖。
又温又软……骨子里透出的寒冷猛地被驱散。
他还记得少时,为了求得怜惜与利益在她怀中哭泣,也如这时般,尤为温暖。
轩辕贺恍惚一瞬。
他一动不动的埋在她胸口,指尖死死揪住她的衣服。
然后落下泪来。
……
城中散落的尸体已然收集焚烧,这几日陇城尽是焚尸的浓烟,一开始还有人反对,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才是要紧事。
前朝疫事对于尸体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集体焚烧二是掩埋,可陇城粮草皆坏根而死,不知与这疫是不是有关系,最好还是单个的烧了的好。
况且尸体腐烂极快,死相极为残忍,难保搬运掩埋过程中会传染让掩埋之人患上病。
有人十分不服,尸体被烧之后在县衙门口敲鼓大喊,哭得痛哭流涕。
“尸体烧不得啊!我家阿父一生积善行德,怎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啊!!”
“还我阿父尸体来!”
她的锣鼓敲得响透,本来忙得头昏脑胀想要休息片刻的云知鹤还是走出去,想要开口解释。
大抵是她的信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那娘子一见她出来就想要冲过来与她拼命。
“狗官你毁我阿父尸体!焚尸之人入不了轮回,呜啊啊啊,你让我阿父做了孤魂野鬼啊!”
她神色几分痛苦的疯魔,身旁的侍卫连忙将她摁住。
“我阿父啊!阿父啊!”
这娘子蜷缩在地上大哭,哭声凄凉,引来不少人围观,又被周围怕聚集传染的侍卫疏散。
云知鹤顿了顿,本想安慰她,又猛然察觉几分不对来。
她这些年读书甚广,人物传记杂书志怪之类都曾翻阅,并没有哪一风土人情中曾言焚尸入不了轮回。
但她还是轻叹一口气,低声安慰这悲伤痛哭的娘子,向她解释。
“焚尸能入轮回,你阿父被疫病折磨,这般做也只是保证其他人的安全,收了你阿父的骨灰再埋下罢。”
“他定能投个好胎。”
那娘子一听猛地开始挣扎起来,嘴中大骂,眸子通红。
“你这朝廷来的狗官!神婆大人说了,焚尸入不了轮回,呜呜哇哇哇哇,你定是讹人的!”
“用心,用心险恶啊,呜呜呜呜呜……可怜我阿父和其他人被烧成了灰啊!”
……神婆?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旁边陇城本地的仆从走上来,低声与她说道。
“陇城有一道姑神婆,是先前的县令请来的座上宾,住在安全之地……”
“还,还说若想结束了瘟疫,需要童男童女献祭于母神……”
仆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那童男童女还在神婆那里,就等月中之时献祭了……是,是先前的县令吩咐的。”
“荒谬!”
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云知鹤本来就不信什么鬼神,此时听到那神婆之事猛然有了几分荒谬的愤怒来。
瘟疫之前,竟然还摆那套神鬼之说,罔顾人伦,献祭人命,祸乱人心。
云知鹤没再管那被按于地的女人,反而神色有些不愉的开口。
“快带我去那神婆所居之地,将那童男童女解救出来。”
仆从有些不解。
“大人,月中行了献祭之事便能解救陇城,为何……为何要……”
她又在云知鹤冷漠的视线下猛地闭嘴。
神婆威望深厚,德高望重,瘟疫爆发已来,无所耕作的人们日日为她烧香,听风是风,听雨是雨,那童男童女都给她抓了过来。
神婆本就被先前的县令奉为座上宾,陇城各个百姓也十分尊敬于她,她游历四方,修习巫法,去哪里都人人敬爱。
本来那还想着那新任的陇城县令亲自来拜访她,没想到那什么小云娘子是这般不识趣的人,好几日也未曾提礼过来见她。
神婆难免有些恼怒,这时听见那小云娘子来了,有几分想要给她难堪的心思,悠悠品了口茶,冷哼一声。
“……不见!”
她想着这新上任的县令必是吃了一嘴灰,然后提着上好的礼品再回来讨好她,喜滋滋的又喝了口茶,咂了砸嘴。
“嘭——”
一瞬间,传来门被踹开的声音还有奴仆阻拦的吵闹声。
神婆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茶也洒了满地,她怒吼。
“何人如此大胆!”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过来。
“陇城县令,云知鹤!”
然后门口出逆着光晕出现一道漂亮的身影,云知鹤发丝飘然,步子端正走入屋子中,漂亮的不似凡间娘子。
云知鹤上下打量一番她,轻轻一笑。
“你便是济宁神婆?”
济宁神婆气得紧,知这是砸场子来的,“黄毛小女!私闯我济宁神婆的府邸做何?!”
云知鹤缓缓瞥眸看了看身旁的阿芝,阿芝领会了意思去寻那被神婆关起来的童男童女。
她在济宁神婆的注视下走入座位,一旁跟随的清竹拿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水,乖巧的站在身后。
云知鹤轻笑,美眉目温柔。
“晚辈仰慕神婆已久,自然来拜访拜访您,看您是不是传言中那般厉害。”
“晚辈倒是想知,这陇城瘟疫从何而起?”
济宁神婆已久怒视着她,但碍于她身边的侍卫也没有轻举妄动,倨傲的扬起脖颈。
“哼,还不是陇城有人不敬母神,惹怒了地底母神,你若是识趣,向老妇道个歉,老妇便向母神求情,免了你的罪孽。”
浑浊的眸子又看向旁边伺候得清竹,只觉得他生得尤为俊朗漂亮,跟那画中的公子一般。
“不不不,你踹门进来,态度恶劣,若再献上这位公子……”她面上带着贪婪的笑意,“老妇才为你去求情。”
她说得理直气壮,云知鹤捏着茶杯,不由得笑出声来,如银铃轻快。
眸光一凛。
从这几句话便知,这济宁神婆不过是招摇撞骗的神棍骗子。
她笑够了,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嗓音凝重。
“江湖神棍,招摇撞骗!在瘟疫之时竟然妖言惑众,迷惑人心,还想献祭童男童女谋害人命!”
济宁神婆猛地一愣,她招摇撞骗了多年,凭借游历多年的知识信口胡诌,自己装得都差点信了,这小云娘子竟然不信她,她慌乱之余又是恼怒。
“你年岁尚小,不知认识此间鬼神!凭什么说我是神棍!”
云知鹤并不想听她废话,直直挥手让侍卫驾着她离开,神色几分冰冷,不理会济宁神婆的叫骂。
“将她打二十板子丢出去!这神婆府邸便充公做疫民治疗之地。”
济宁神婆一愣,连忙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敬鬼神!必有天谴!必有天谴!”
济宁神婆大叫呼喊,又被侍卫拉下去。
云知鹤不在意的瞥过眸子,又抿了口茶水。
又派人去发了济宁神婆为招摇撞骗的骗子的告示。
京中来的有能力的医官们已经开始研制汤药,解决这瘟疫,但这疾病奇怪,医官忙活了好几天也没什么进度,只能尽量焚尸隔离,让百姓多洒酒水焚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