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解决之法已然出来,只是良田枯根之疾则需几年才能医治。
陇城已经逐渐平静,秩序也开始慢慢恢复。
那日天气微凉,风吹拂着马车上的帘子,云知鹤上了马车,转头看了一眼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柳家主看起来虚弱苍老的不少,朝云知鹤鞠了一躬,哑着嗓子说。
“云县令,一路顺风。”
她经过丧子之痛后,几乎散尽家财,差点把整个柳家捐到官府去。
到如今她才明白,钱财无用,自己之前是多么的猪狗不如。
到遭了报应。
“多谢柳家主。”
云知鹤点头行礼,她钻进马车,坐下去。
云知鹤离去之事满城皆知,自前几日开始就有人日日送东西到官府,痛哭流涕含糊不清的感谢着又被云知鹤连忙拉起来。
此来陇城几月,她成熟了不少。
已然喜形不于色,恍然看起来宛如不食烟火的谪仙一般,气度沉稳,再无初入官场的青涩。
刚刚要到城门,她便看到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
阿芝探头向外看去,然后又回来告诉云知鹤,“是陇城百姓知晓您要走了,特来恭送,手上还尽是些瓜果特产。”
云知鹤顿了顿,看向窗外。
几乎是满城的百姓都聚集在了这里,黑压压一片,云知鹤触动几分。
她探窗开口,“大家不必恭送,陇城几月,多谢各位的配合。”
话音一落,便有人高声大呼,“云县令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愿县令前程似锦,莫要忘了草民们啊!”
其他人附声应和,有人眼中早已含泪。
“若非云县令管理有方,陇城早已败落!您救了草民们的命啊!”
举首之间皆是喧哗,云知鹤怔然,她仔细打量着众人的面容,心口莫名触动。
她火烧牢狱之事人人皆知,却无一人苛责辱骂。
可她这双只写字提画的手,也是染上了鲜血淋漓的罪孽。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她走下马车,向众人鞠躬道谢。
“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她不善于应付如此的场面,胸口满腔汹涌也只说出来这样的寥寥几句。
马车晃悠悠的离去,无一人组织,百姓却个个跟到了城外,随着她的马车行走。
侍卫在一旁说得紧,连忙喊道,“大家不必再跟,不必再跟了……”
云知鹤闭眼,听着马车后的哭喊与叫声渐行渐远。
她们何尝不想向帝王请命让云知鹤留下来。
可她们深知,小云娘子的脚步不会停留。
她将走向更辽阔的天地,护苍生黎明。
轩辕贺抿了抿唇,他看向马车后的百姓,胸口涌起莫名的情绪。
他又看向云知鹤的马车,心中晦暗不明。
此次陇城他也功不可没,以太子,国之根本之身镇压陇城,安抚民心,史书上又要大赞他一笔,不惧生死,深入险地。
可……功劳该是她的。
百姓目光尽数追随着云娘子的身影。
……她当得起。
行路漫长,随着颠簸,也便到了京城。
京城城门人群浩浩汤汤,班师回朝,瘟疫散去,帝王亲迎,莫大的荣誉。
轩辕应站在城门之上,垂眸盯着云知鹤行来的马车,唇抿着。
他夜里日日梦她。
她入他梦中,他梦中尽是月光与小云娘子,他溺在梦中,不想离去。
宫仆拿着圣旨在城门静立,朝臣也站在城两边迎接。
此次云知鹤大功,陇城危机,竟然几个月便力挽狂澜,陇城欣欣向荣,从古至今,也是少有。
虽有亲焚百姓之罪,但目前也没人给她冷脸,如今的欢迎之礼是陛下亲自吩咐组织,没人敢触轩辕应的霉头。
这罪,之后再参也不迟。
“陇城县令云知鹤,听旨——”
随着宫侍悠长的声音传来,云知鹤下了马车,叩首听旨。
归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陇城县令云知鹤,斩除暴民,护卫陇城,消除瘟疫,清廉正直,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
“授通政使司副使之职——”
“——钦此。”
云知鹤叩首谢恩。
其余人有些怔然,她们知道云知鹤此次功劳重大,可也不该于此。
不过入朝一年,便升到了正四品之官职,原想着此次册封顶多是从四品之官。
众人互相使着眼色,又各自掩下自己的心情。
秦执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眶发红,抿着唇强忍泪意。
他尽日恍惚,梦中也想着她的影子。
又看她衣服上还挂着那香囊,眸光颤乱一下,心中触动非常。
他亲手绣的。
……他的绣技这几月已然大大进步,宫里的教养公公也不吝啬夸奖,再也没有那刺绣弄得指尖满是伤的狼狈模样。
云知鹤接过圣旨,而城墙之上的轩辕应也走下来,慢慢走到她身边。
“起来罢。”
轩辕应亲自把她扶起来,碰到了她的体温,眸中恍惚。
嗓音低哑。
她瞧着变了许多。
少女清澈温雅的气质变得冷清,眉目坚定,亭亭玉立,宛如云中仙一般,成熟了许多。
轩辕应恍惚一瞬。
他知陇城之中如何苦楚,她又承受了多少,险些染病丧命,又经历暴民伤人之事,她亲手焚了一牢的暴民,泪流满面。
舍弃了自己的青涩与单纯。
轩辕应有些不舍的拿开自己的手指,面色冷凝又平静的叮嘱夸奖了几句,便迎着她去了皇宫探讨陇城之事。
入了他的书房,轩辕应顿了顿,他抿了抿唇,看向云知鹤的脸。
一寸寸打量,目光深沉贪婪,又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掩下眸底的情绪。
他未曾听她嗓音清澈的汇报,只是垂眸看着她。
……情难自持。
胸口汹涌的火苗愈燃愈烈,他呼吸有些加重颤抖,又掩饰的瞥过了眸子。
他的锦娘,依旧遥不可及。
大抵是看他神色奇怪,云知鹤顿了顿,还是开口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轩辕应僵了一下,为了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头有些疼。”
他素来有头疼,腹疼的毛病,尤其月事之时更甚,腹痛难耐。
哪怕是调理了身子,正值月事,腹部还是疼痛难耐。
云知鹤是知道他头疼的毛病的,她算得上是轩辕应养大的,也经常为他揉捏额角,想着几个月不曾见面,思索一会儿还是开口。
“陛下,臣为您揉一揉罢。”
“……嗯。”
他半垂着眸子,倦懒非常,矜贵的男人难得放下了持礼,倚在美人榻上被人揉捏着额头。
指尖温热又轻柔,鼻尖也是熟悉的香气。
他的锦娘,回来了。
他近几日知她要归来夜不能寐,现在困倦染上眸子,可腹部的疼痛又僵持住了他的疲倦。
轩辕应恍惚抬眸,看她如玉的面容,她揉得认真,之前便是常常安抚他心神。
他抿了抿唇,许久才哑着嗓音,喉结颤抖道,声音低不可闻。
“朕,腹疼。”
云知鹤指尖的动作一顿。
她知这几日是他的月事,是许久之前便知道的。
他月事之时情绪不稳定,时时招她来抚琴安神,如此推断,也便是这几日了。
大抵是情绪不稳定,他尾音染上一丝低沉的颤意,似乎知这难以启齿。
“为朕,揉一揉罢……”
他知这话下贱,大抵后院争宠才会吐出的话语。
可……依旧是那句,情难自持。
云知鹤有些茫然。
男女之防,不该触摸男子……腹部罢?
可陛下眸子闭住,呼吸颤抖,看起来是疼极了的样子。
她孩童之时曾与他共处一室,共枕一床,也无甚问题。
云知鹤想了想,指尖还是慢慢覆盖上了他的小腹。
“陛下,臣的手,是否冰凉?”
轩辕应沉默了一会儿,刻意维持着呼吸,而腹部的温热几乎灼伤他,他喉结上下。
“……不凉。”
灼烈的火焰似乎从轩辕应胸口燃起来,尤为疼涨。
……
等夜幕降临,日光已散,云知鹤才要离开圣宸宫,刚一踏出殿门,便看见小温公子提着灯笼,踏月而来。
清风似月,墨发飞散,谪仙一般。
几月未见,小温公子的气度更是沉稳,有几分他母亲的风范。
李公公做起了护情使者,处处看温言和不顺眼,早早支走了他,不让他靠近圣宸殿。
却没曾想他守在殿外,从辰时到晚上。
二人许久未见,天上明月高悬,遥遥对视,谁也不先开口。
只这般,许久,温言和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