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最近寨子里办葬礼呢。”
嗓音轻轻。
云知鹤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抿了一口酒。
孟小娇颤抖几下。
猛地,他突然垂下脑袋,捂住脸,许久不说话,等云知鹤欲言又止之时才开口。
“还有……还有于山姐……”
嗓音带着呜咽的哽咽。
“她……她也死了……怀里,还有一根……簪子。”
“是官府送来的……”
孟小娇吸了吸鼻子,假装怅然的笑看向云知鹤。
“反正我娘最近事多着呢,没人管我,那老虎我也没猎到,还想为你做个大袄来着。”
眼眶红得刺眼,又渗出泪水。
他猛灌上一口酒,又被呛住,“咳咳”几声,泪水重于如断线一般涌出来。
孟小娇还怪酒太烈,嘴里低声骂着。
云知鹤的眼神又些许的担忧,但又轻轻叹气,对于黑土寨来说,这无异于无妄之灾。
说到于山,她猛然想起了白雨……那位残疾男子。
“那……白雨公子呢?”
孟小娇猛然顿住。
“他?”
孟小娇长呼一口气。
哑声笑道开口,“谁他爹知道他半截身子怎么上吊的……”
“……死了。”
“上吊死的。”
一瞬间,气氛尤为冷凝。
云知鹤瞪大眸子,顿住,垂下眸子,许久不再出声,孟小娇不顾她,开始自己一人咕噜噜灌酒,也不知他那少年的身体如何喝得下这般多的酒水。
原是以为那二人,是能长久的。
众生皆苦,寻寻觅觅,那在苦中寻得的一丝甜,便是握不住了。
孟小娇显然是喝醉了,呜呜咽咽的开始低声呢喃,面颊通红。
他晃了晃,又定定看向云知鹤,伸手指向他。
哑声叫刀,“小爷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又喃喃自语的回答,嗤笑,“啊对了,你是朝廷官员,我是土匪……好像真配不上。”
“我娘还骂我来着,说……不要痴心妄想。”
他酒品不好,喝醉就纠缠她人耍酒疯,孟勒尤其烦恼他这般模样。
好好的男儿像个女混混,如何算得上儿郎。
这不,刚刚哭完,便嬉笑着开始耍酒疯,往云知鹤怀里依偎,死活不肯下来。
夜里楼止本是睡不着,又想见见她,还未踏入院子便听到孟小娇嚣张的呜咽。
“给小爷笑一笑……快……”
楼止猛地停滞,握紧了剑,面色冷凝抬脚向前。
他看见孟小娇站起身晃悠悠的往云知鹤身上靠,笑嘻嘻的勾住她的下巴,像是调戏小郎君的娘子。
“笑一笑呀……”
“……怎么不笑?”
孟小娇开始凶巴巴的威胁,“快笑,不然小爷我,小爷我……就……”
“——就强吻你了。”
楼止抿住唇往前,伸手想要拉开孟小娇。
孟小娇愣了愣,笑嘻嘻的抹下眼泪甩开了楼止的手。
“你是何人……你是……”他猛地护住云知鹤,脸一下子绷起。
“她是我的入门妻主,不可,不可抢,我的,我的……”
楼止蹙眉,抬眸看向云知鹤,“他如何来的?”
云知鹤拉住晃悠的孟小娇,轻声叹气,“他似是寨中变故巨大,心情糟糕来寻我喝酒的。”
楼止点了点头。
孟小娇又要往上凑。
楼止拉住他,将他摁到座位上,居高临下,哑声问他。
“喝酒?”
孟小娇怔然点头,颇有些乖巧。
“……我陪你喝。”
楼止面无表情的拿起刚刚云知鹤斟了一杯的酒,捏住壶沿,酒水打湿指尖。
“来。”
孟小娇的眼睛猛地亮起来,端起桌上的酒,笑起来大叫,“好儿郎——”
二人咕噜噜的开始喝起来。
一旁的云知鹤有些茫然。
她想拉开楼止,又看他面色冷凝,气势奇怪,终是没有向前。
只叹了一口气,让侍从去拿几碗醒酒汤。
只是不一会儿,孟小娇便趴倒在桌子上,狼狈退场。
楼止抹去唇角的酒珠,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将孟小娇喝倒的模样。
“你可……无事?”
云知鹤轻问,又递上醒酒汤。
“……醉了。”
楼止平淡开口,眸中波澜不惊。
……可分明他瞧起来无甚事。
云知鹤也不知该不该笑,又还是摇摇头,笑着让侍从将孟小娇扶去客房。
楼止抬脚上前,在云知鹤笑时抱住她,他比云知鹤高上些许,此时低头将头埋在云知鹤脖颈之间。
他抿了抿唇,嗓音沙哑,还是闷闷呢喃了一句。
“真的,醉了。”
似乎带着略微的委屈。
云知鹤怔然,他满身的炽热拥上云知鹤,尤为温暖。
“我……”
楼止眸中平静,面上却不知是醉意还是如何。
“我……欢喜于你。”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欢喜
今日的天色是好的,可惜要入了冬,也是寒冷。
云知鹤上了马车,旁边跟着楼止,只是楼止看她上了马车未曾看他一眼,垂下眸子不语,避开了温言和试探的目光,纵身上马。
身姿飒爽轻快。
云知鹤抿了抿唇,拉上了帘子,马车里面有小火炉,也是温暖至极。
“呼……”
似乎不知道怎么办,她用指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楼止向她表白了。
他那日浑身酒气与炽热,拥住她,低声喃喃欢喜。
尾音发颤,云知鹤甚至能用皮肤触碰到他颤抖的喉结。
他瞧起来很脆弱。
……不似恶鬼模样。
上次轩辕军中有人调戏他之时她解围,听了他的——想要把清白给予她。
原是以为开玩笑。
他固执且单纯,应是不懂,却不知他藏了欢喜的心思。
云知鹤现在心很乱。
她确实是敬重于他,但男女之情,如何说得清,以至于她缓缓摇头,又令人将喝醉酒的他扶去休息。
楼止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随着侍从离去。
侍从瞧着他凶神恶煞,伴着月光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大人……您醉了,可是要醒酒汤。”
楼止的脚步有力且平静,此时猛然停下,垂眸看向侍从小心翼翼的目光,哑声说。
“……没醉。”
“不用。”
随后又开始向前,徒留小侍从呆愣在原地。
楼止比小侍从高上许多,那冷淡垂眸的一眼让小侍从感受到了不少压抑,他颤抖几下又跟上楼止的脚步。
而楼止指甲尖陷入肉里,流出不少血液,顺着手流下。
他看着手心上的伤口,发了许久呆,神色复杂又昏暗,一夜未眠。
孟小娇知晓她要回京,背靠在门口许久,抬头看了一会儿太阳,眼眶有些发红。
“走就走呗,小爷还能留你不成?”
可分明他知道,此去之后,怕是难见。
明城与京城,土匪与朝官,几乎遥远不可及。
孟小娇知道的比谁都深刻,谁能怪他娘硬是揪着他道了一堆土匪与官员的天壤之别呢?
好好的女人,唠叨的像个男人。
云知鹤看向他,“我此次回京,想为你们求一道圣旨,土匪之名终是会招惹来祸端,黑土寨民风淳朴,不染一丝凶神恶煞,我是想着,将黑土寨变作黑土村,由你娘任村长管理,可否?”
孟小娇眼里的眼泪还没掉下来便震惊的卡在眼里。
“你……”
虽说孟勒一心做善事不曾招惹官府,但山匪的身份终是不便,如此之下黑土寨也便名正言顺,不怕再有算计或者剿匪之事了。
孟小娇垂下眸子,不看她,闷闷点了点头,“……多谢。”
云知鹤终是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心中如何情愫。”
“可……”她轻笑一声,不知如何说,“少年感情的炽热如此,你未曾见过比我更好的女子,只是一时的新鲜感。”
“我相信你终是能遇见自己的良人,不必心伤……若是念我,你我可做笔友互诉心事。”
孟小娇猛地挥开了她的手。
“谁要写信给你?!小爷我这辈子最讨厌文绉绉的东西了!”
他又隐下哭腔,抿了抿唇,嗓音又轻又小。
“可我……遇不到,比你更好的女子了。”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是近来……她尤其能惹桃花。
路途还是遥远,云知鹤恍惚之间在马车中就着温暖的炉火便晃晃悠悠睡去。
梦中灰蒙蒙一片。
她依稀感到温暖的触觉,似乎有人在轻声唤着她,“锦娘。”
嗓音压抑又轻哑,熟悉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