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主角,司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只对着蛋糕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我家江总和月月都能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睁眼吹蜡烛,一只大手挡住了微弱的火苗。
“还有你。”江修暮注视着她,提醒道。
司黎看了他一眼,弯起唇角笑说:“好,加我一个。”
直到火苗消失在黑暗中,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仍然没有熄灭。
当晚,司黎侧身躺在床上跟他“复盘”,摸着他下巴调侃,“江总这么缜密的人,也有大意失言的时候啊。”
“不是说好了先不告诉女儿。”
“没说好。”江修暮捉住她的手,嫌她指尖有点凉,揉了揉覆在自己脸颊,轻声说:“她早晚都要知道的。”
“那也不是现在。”
司黎顺势捏捏他的脸,严肃地警告他,“她明天就走了,你演戏演得像一点。”跟她多少年了,还这么不入戏。
“江总,百步走了九十九了,就差一哆嗦。”
她是嗔笑着说的,可江修暮听完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夜色里,他垂下眼眸,神情倒更沉重了。
“阿黎...”一句深切的轻唤。
“好了好了。来抱抱。”娇气样吧。
司黎环抱住埋头她胸前的脑袋,拨弄了两下他的头发,硬硬的。江月就遗传了他,发质也是如此。
老话说,头发硬的人认死理,固执...还真没说错。
“你知道,我今天的愿望不是对着蜡烛许的...”她话说一半,就被男人冷硬地打断,“那是对谁?”
明知故问。司黎抬手拍拍他的背,也不生气,就是眉眼中的柔情中夹杂了几分不舍与难过。
“求人办事”要好说好商量,所以再开口,司黎都是哄人的语气,“月月可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是爸爸你也要管。江总不能做甩手掌柜不负责任啊。”
到底是谁要做“甩手掌柜”,“抛夫弃子”?
江修暮蹙眉,刚想反驳,才发现喉头凝噎得紧,说不出话来。喉结滚过两遍,也不见好转,他干脆闭上眼睛,抱她更紧。
沉默就是不答应。
司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睡觉前,小姑娘还恋恋不舍地亲亲她,借口说是“晚安吻”。她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在他额顶轻声道:“...爸、妈只要有一个还在,孩子就不算是孤儿。”
“我陪不了她太久了。江修暮,你帮我护着点她,别让人欺负了。”
“这是...遗愿。”
其他的...司黎想,她不善笔墨,也就不落在纸上了。就这一件事,他答应了就行。
但她没想到,这两个字都搬出来了,这狗男人还这么犟。
双臂死死地圈住她的腰背不松手,男人一声都不吭,表明了就是不同意。
司黎也有点气,这大总裁知不知道什么叫“遗愿”啊?
“遗愿”就是必须要答应的事。
她正想再补两句,颈间一凉,有液体沿着她的锁骨向下流进衣领里。
一瞬间,司黎怔住了,眼底也涌出一股温热。她咽下准备好的话,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了啊。
她也不能陪他更久了。
*
确诊的通知书下来那天,江修暮愣了好一会儿,才敢伸手去拿那张报告。
相比之下,旁边的司黎比他“乐观”多了,已经开始跟医生谈第二阶段的治疗方案了。
回去路上,他一直望着窗外缄默不言,她却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有条不紊地继续安排工作,还不忘抽空问问女儿中午吃了什么。
到了家,江修暮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早知道了,又瞒他?
这次,司黎注视他半晌,摇了摇头,轻声回答他:“我也是刚知道。”
“不过,我不是还活着吗...”她没像前几次一样安慰他,让他朝好的方向看。因为他们都知道,没有别的方向了。绝症就意味着人的脚已经踏在了绝路上了。
那是第一次,江修暮绝望地抱着她流泪,一边吻她额头,一边恳求她好好活着。他的命都可以给她。
司黎揽着他肩膀应下了。
后来这种话他又说过许多次,说累了,江修暮方意识到,这是个“骗子”。
他无数次地在夜里用目光和指尖描绘她的脸庞,每滑过一寸皮肤,他都要提醒自己,躺在他身边的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白天她像正常人一样“哄骗”他沉浸在她还健康的假象里。到了夜晚,她的呼吸声却弱得他害怕。
她还说会“好好地活着”。她也没做到。
沪市下第一场雪的清晨,江修暮本想叫她起床吃早饭,叫了个空,才看见司黎正站在院子里,身上就裹了层单薄的披肩。
他皱紧眉头,拿着厚外套过去,搭在她肩膀。
“出来看雪怎么不多穿点?”
司黎无言地指给他看。
庭院里的石桌上落了薄薄一层白雪,正中间有一只麻雀,被雪覆盖着,看样子已经冻僵了。
“应该不是冻死的。麻雀在北方都能过冬,上海这个温度还不至于。可能是...生病了。”
司黎有理有据地跟他推测,“正常情况下,它跟我们养的那只鹦鹉一样能活十年呢。”
江修暮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揽住她肩膀,“风太大了。阿黎,进去吧。听话。”
司黎点点头,倒很听话地回身,进去前顺便给他安排了个任务,来的都是客,就把这鸟埋在他家院子里吧。
江修暮没有反对,按她说的做了。
这几年,她说什么他都做。
不过那日清晨起,司黎就开始咳嗽个不停。
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新的并发症,后面去查,医生说只是正常的流感。
讳不避医,说过往病史时,司黎也坦白,有一年在欧洲得流感,高烧过几天。当时影像显示肺部有白点,后来她好了,就没当回事。
她说这些的时候,江修暮一直在看着她。
那目光,司黎不回头都明白。
她默默地牵起他的手安抚。之前都约好的,不许翻后账。
没那个意思。后来,江修暮跟她解释,他不是想计较以前的事。
只是那一瞬间他有无数个后悔的念头。
后悔为什么和她吵架。
也后悔为什么不放下架子直接去找她。
还有...后面的话,司黎把他的嘴捂住了,安慰他,好啦好啦。医生都说那次不影响了,他怎么还自己揽罪呢。过去的都过去了,向前看吧啊。
他一辈子都是务实当下、着眼未来的人,唯独这一次,江修暮紧紧抱住她,轻声哽咽,“阿黎,我不敢向前看了...”当前路看得见尽头的时候,每看一眼都要勇气。他比她懦弱太多。
唉。司黎在心里叹息,这男人老了怎么心里承受能力还下降了呢。小心脏越来越脆弱了。
她想了想,转移了个话题,“你当年不是也得过流感嘛。没准我们是同一种病毒,放心,好得很快的。”
可提到那件事,男人的眼眶更红了。
江修暮从来没告诉过司黎,就是从那时起,他便自私地想要爱她了。
2012年——刚到英国的第一个月,他们就碰上了当地流感爆发。
水土不服,免疫力下降,江修暮一夜之间就发起了高烧。
看着比他瘦一圈的司黎却依旧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还能在他床前,摸着额头问他,还活着吗?
江修暮当时烧得没力气,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哼完他又怕她担心,强撑着掀开眼皮,叮嘱她,“司黎你饿了就先自己煮面。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别乱跑。”
英语她一句都不会说,出了门容易找不回来。
司黎也哼了两声,起身走了。
江修暮还以为她答应了,疲惫地闭上眼睛。全身像灌了铅水,沉重地将他拖进睡梦里。
这一觉睡得很漫长。
醒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是几点了,眼皮还是沉甸甸得睁不开,只有耳畔传来了一点声响。
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啜泣。
意识越发清醒了几分,即便是没睁眼,江修暮也感觉得到天花板的灯亮了。大概是到晚上了,他睡了一整天。
该不会是把她吓哭了吧?
他勉强睁开一条缝,微微转头。
床前,司黎坐在地板上,靠着他的床沿,小声地念叨着,“这药行不行啊?”
“唉...英语怎么这么难啊。”
听见她哀怨语气里带哭腔的鼻音,江修暮险些笑出来。原来他家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竟然会有被英语难哭的一天。
“我来看看。”
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司黎被他吓了一跳,旋即直起身子看向他,“你醒了?”
“你烧到三十九度啦,我还以为你...”剩下几个字她及时打住了。
还以为他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