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干净明亮的落地窗上映出倒影,司黎正靠墙站着,垂着头,像个犯了错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江修暮连日来努力克制平复的心绪,在这一刻再次泛起剧痛。
他闭上眼,努力地深呼吸来缓解。
房间太安静,他呼吸声很重。
司黎不禁抬眸瞄了眼,抿住嘴唇想,她站在背后,都没过去,就把他气成这样了?
那他气性太大了。这对肝可不好。
开始,她也想赌气地不说话,但赌气不过三秒,令人无望的沉默就要让她窒息了。
于是,司黎想想,直接坦白:“你家的事...我一直都知道。”
“很早。在遇见你之前。”
他猜到了。事到如今,她从前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和令人费解的行为,他现在已经全部都能理解了。
江修暮一瞬不瞬地看着镜面里的她,轻声问:“之前不说,为什么现在想说了?”
“因为想图个痛快。”司黎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件事情在她心上压了太久太久,她无数次地想说,开口前却又害怕。害怕他转身就走,更怕他直接掐住她的脖子。这个世界上恨她的人很多,唯独他,她太害怕他说出那个字了。
“那你就不问,我想不想知道。”这些天,江修暮无数次地想,早知真相是这些...他或许宁愿被瞒着。
他更希望,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他们单纯地相爱,什么都不背负地爱着。
有什么好问的。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司黎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轻轻叹气。她不可能瞒他一辈子的。她也不想那样。
那是属于他的真相,他有必要知情。
又不说话?江修暮看着倒影里的她把头又低下去,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司黎感觉到他的手掌覆上她侧颈,大拇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可能是屋内太黑了,她竟然没看见那双黑眸里的愤怒。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怎么选。司黎当真思忖了一下,要是司家人,她肯定不会在乎他们死活。毕竟他们也不在乎她的。
但如果,是对她很好、疼爱有加的亲人,那她也一定,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吧。
思及此,司黎心凉了一半。可她又很理解他,换位思考,她估计也会连带地恨他...至少不会再爱了。
“你该...恨我的。”她如此作答。
听见这个回答,江修暮在想,还好不是她。还好家破人亡的不是她。
不然,现在他就已经被她决绝地放弃了。
这个认知既让他感到侥幸,又不免觉得沮丧。
他将身体慢慢靠过去,下巴搁在她额顶,轻声诉说,“阿黎,我以为我都忘了他们了。”
“这么多年,我还以为,我早都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可当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被提起来时,我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他们说过的话,我竟然都记得。”
“眼前像在放一部老电影,一帧帧,一幕幕,都无比地清晰。”
“就连外婆,临睡前她唱得每首童谣,我都一字不落地记着。”
真好。司黎低着头,内心悲凉地想,还有人在睡前给他唱童谣。
她都没听过。
从小到大,司家没人给她唱过童谣,也没人哄她睡觉。他们都无视她,不管她。
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她不是司家的人。她或许是被抱养的。
她如果是被抱养的,该多好。
司黎绝望地想,这样...他就没有理由恨她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就要被人恨着。
就因为她出生在那个家庭里?那是她能选择的吗?
突如其来的委屈,让她心痛如绞,忍不住攥紧了双手。
江修暮抵着她发丝,没察觉到她的动作,这些天,这些被翻出来的记忆也将他折磨得身心疲惫。
他轻轻揽着她,忽而没了挣扎的力气,“即便如此..阿黎,我还是想选择你。”
就算那些温情他都记得,记得很清楚,可他还是想要拥抱她的温暖。
“你能懂吗?”
头抵在他肩膀,司黎强忍的委屈彻底崩溃了,“可我为什么要你的选择...”“就因为我姓司?”她鼻尖酸得厉害,微弱的声音带了哭腔,“我当时才四岁。”
“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凭什么她要为没做过的事负愧一生。
江修暮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声音也开始沙哑,“没人要你愧疚,阿黎。”
恰恰相反,他太希望,她真有她说得这么无愧。他希望她是纯粹地爱他,不带一点愧疚之情。
但这个傻姑娘,从见他第一面,就内疚地想要拯救他。
倒是她自己...江修暮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地注视她,问:“为什么不说?”
“梨园的事,别苑的事...他们对你那么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初不说,那现在呢?他们在一起十八年了,他不值得她信任吗?
还是她觉得,他还不够爱她?那他要怎么爱?这个他甘心为她付出一切的人,他要怎么爱才好?
司黎困惑地睁大眼睛。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她迷惘的表情,江修暮更是愧痛难当,心脏快要她被撕裂了。
“阿黎。”他捧着她的脸,将额头抵上她的,喉咙发哽,“你知不知道...听见那些事,我有多难过。”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早点说,哪怕是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他也愿意帮她把那些人都杀了。
司黎看见他眼中的悲恸,长睫颤抖着,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她肩膀控制不住地抽动。
她说过。
她说过的。
司黎闭上眼,泪流满面地想。
就在飞机上,她也想说的...可是他问她是不是做错了事。
她也想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些?
不过,司黎也知道,她从没真怪过他。她习惯了。
她早就习惯了。在他到来之前,她就习惯了那些人的误解和冷眼旁观...至少,他还会对她说对不起。
“说话啊...阿黎。”别再什么都不说。江修暮用力吻着她的唇,告诉他,他要怎么做,“求你了。”
陈年往事,提起来他又要伤心。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司黎垂眸看着他的薄唇,含着泪轻声回答,“别人爱我,不爱我,我都不在乎。”
她爱她自己。她曾经发过誓,她要一辈子都爱她自己。
“那我呢。”他慌张地握住她的双肩,忽然很想听她说那三个字,“阿黎,你爱我吗?”
司黎抬眼看他,两行泪顺着脸颊不听话地流下,心里一下子比刚刚还要委屈,酸得要命。
他怎么敢问?他怎么敢问这句话的!
“我不爱。”司黎嘴上说着,双手却抓紧了他的衣领。
她一边哭一边告诉他:“我不爱你!江修暮,我一点一点都不爱你!”
不许说!他不想听这个!男人大手钳住她下巴,摁着她后脑,咬住她的舌头不许她再说。
“说你爱我!”他从后面掐着她的脖子,强迫她看着自己,“司黎,说你爱我!快说!”只要她说,只要她说爱他,什么他都可以放下。
凭什么他想听她就要说!他没长眼睛吗?他瞎了吗?
司黎大眼睛瞪着他,指甲也抠进他胳膊里,“我不爱!不爱!”
“我就是想跟你上.床!一开始就是!江修暮,我就是想睡.你!”
“是你自己说愿意的!你现在不愿意就走!”
这嘴硬的妖精。江修暮捏着她纤细的脖颈,气得手都在抖!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一秒,他都怕自己忍不住和她同归于尽。
双手松开她,他拿过旁边的外套,转身要走。
司黎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再抬头就看见他的背影。
“你敢走!”她跺脚朝他喊。
男人回过头,咬牙盯着她。
“江修暮你敢走!”
司黎柳眉倒竖,气炸庙了,小脸却因为刚哭过,梨花带雨还没褪,黑眼珠亮得不行。
她指着他鼻子放狠话,“你今天敢走,我明天就去找人结婚,让你当伴郎!生下来的孩子管你叫舅舅!”
“这关系你满意了吗?!”
满意?他满意个屁!
“司黎你王八蛋!”衣服摔到地上!
江修暮忍无可忍,被她气得手臂青筋暴起,大步朝她走过去,扯住她胳膊反手将人抵在墙上。
“想要孩子是吗?!”不顾她的挣扎,他扯下领带,咬紧了后槽牙,利落地捆住她两只手。
他一只手把她扛起来,二话不说往卧室走,“想生孩子现在就要!”
将人扔到床上后,男人用力扯开扣子,如是说道:“司黎今晚你要是跑得掉,我他妈就跟你姓!”跟她混一起,气到极致,他实在很难忍住不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