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在逃跑,那头的流军已所剩无几,有一位躺在深草中装死,挨过一刀后屁滚尿流地从侧面突破,手脚并用刨下山。
三人在出山口狭路相逢。
一时之间,大家都很紧张。
流军:“!!”
这尊杀神怎么会在这里候着!
张珉:“!!”
怎会有漏网之鱼出现。
叶瑾钿:“!!”
这人谁啊,一身血污又不太像兵,不会是山匪罢?!
“娘子……”张珉有些忐忑地觑叶瑾钿容色,生
怕她发现不妥之处。
叶瑾钿哪有功夫细思,她误以为他害怕,将他往自己背后一藏,迈步而出,对上流军。
“我们只是过路人,无心掺和任何事情,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流军越过她头顶,对上张珉那双十拿九稳要将他伏法的眼眸,嗤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环刀。
他倒是想放过她,可惜有人不让。
叮啷——
环刀一振,仅存的流军冲上来。
张珉手指收握成拳,双眸死死盯着对方动作,已蓄势待发。
隐瞒身份与护她安然之中,他当毫不迟疑选后者。
他侧身抬脚,欲要从腰间抽出软剑,挡在叶瑾钿身前,对上流军的环刀。
叶瑾钿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但是眼尾能瞥见他挪动的半步。
她仍是以为他在害怕,牢牢握住他手腕,思索往回跑的话,不知能不能让朝廷的兵马护他们一护。
可眼下这情形,也只能拼一拼了。
“夫……”
话刚出口,就有一道厉喝从旁边炸响,恍若惊雷一般疾厉。
“放肆!”
“休想伤我大衍子民!”
发觉少了一具尸体的落影,沿着草叶伏倒的痕迹追到此地,见情况不妙,赶紧从山石跳落,搭箭上弓。
他怒喝:“天子脚下,岂容尔等小人叫嚣!”
张珉趁机扑向叶瑾钿:“娘子小心。”
他旋身与对方换了个位置,挡住她的视线,脚尖一勾,让石子滚到自己脚背上,脚腕用力侧踢。
“咻——”
石子直直往流军脑门去。
“夫君?”
叶瑾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连打晕小贼都害怕得手足无措,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面对这等手上染血的狂徒,怎么敢挡在她面前。
简直乱来!
她赶紧伸手轻轻按住自己夫君的脑袋,另一手用尽自己打铁时的蛮力,“欻”一下将手中袋子砸过去。
石子正中脑门,流军已有些晕眩,又横空飞来一袋死鸡,鸡爪子兜脸拍过来,鸡屁股直戳他眼睛。
尔后还有飞矢贯喉,一箭索命。
直挺挺倒下之前,他心想:这死法,可真是不光彩。
目睹一切的落影:“……”
碰上他们夫妻,阁下也是倒霉透顶了。
他放下长弓,面无表情如是想。
另一边,转圈圈的叶瑾钿双手抱着张珉的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这等血腥场面。
两人失力半跪在地。
张珉闻着鼻尖处浓郁的桃花香,红着脸挣扎了一下。
“娘、娘子……”
“乖,夫君先别动。”叶瑾钿紧盯前去检查流军的落影,伸手在他脖子上轻轻捏了一下,又安抚似的,挼过他后脑勺。
还不知道那山匪还是什么的人死没死,要是没死的话,还不清楚会有怎样残忍的场面。
她夫君这般胆小柔弱,亲眼目睹的话,岂非要做好几宿噩梦?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在后脖颈上柔柔一捏,微热与酥麻带着体贴的温情,瞬间传遍全身。
那一霎,张珉感觉自己像一块受过紫电的雷击木,浑身一震,继而熟透,冒出腾腾热气。
他瞳孔微缩,晃动,满是不可置信。
两人如今的姿态太亲近了。
像两棵缠绕的绿木,肩颈几乎交缠,腿侧紧贴,可以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热、气息。
觉察到他要拉开两人距离,她不仅没推开他,还抱得更紧了。
——以一种生怕吓着他的保护姿态,轻轻抚摸他的脖颈,他的后脑,他的内心。
一如他在梦中所盼的那样。
半晌,见流军倒地不起,叶瑾钿才松一口气,低头看自家夫君一眼。
“夫君,你没事吧?”
她紧张捧起他的脸,对上一双失焦的泛红眼眸,以及——
“你怎么流鼻血了!!”
第12章 鬼使神差
血?
什么血?
张珉抬手擦了一下鼻子,雪白手背瞬间染红。
此时,谢昭明和其他已清点完流军尸体,快速收拾好当场狼狈的属下,已出现在他们背后。
叶瑾钿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拉着张珉躲到一旁。
——民不与官斗,能躲则躲。
谢昭明望着张珉鼻下两管鲜血,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哎呀呀。
实在没想到,张子美还有这愣头青似的一面呢。
委实让人开了眼界。
这一趟,真是没白走白受累。
谢昭明握着拳头咳了几声,顺便遮盖自己唇角的笑意。
叶瑾钿有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从他那边传来的笑声……
可是——
此人瞧着风度翩翩,一副大家公子内敛沉华的贵气,又不太像那等促狭的人。
莫不是他背后的将卒发出的笑声?
约莫是这一眼看太长,且对方又是她明确说过,喜欢的柔弱书生类型之典范。张珉有些吃味,一侧身挡住她视线:“娘子,我好像有些头晕。”
他轻垂眼眸,虚弱地眨动几下,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俊白的脸,青黑的眼底,配上他鼻子底下两管血,倒很像那么回事儿。
属下们:“……”
出发之前,声如玉石相击般,铿锵有力冲他们喊“若敢不从,那便将他们的脑袋拧下来”的是谁呀。
眼前这个人,他怎么有些许陌生。
连清越洪亮的嗓门,都已经柔成了一滩春水。
“夫君?”叶瑾钿赶紧扶着他,掏出帕子给他揩走鼻子底下的鲜血,眸色关切,“你还好吗?”
怎么就这么轻轻撞她肩膀一下,便流鼻血了。
这般脆弱,方才还敢挡她面前对上流匪,他真是不要命了。
叶瑾钿的眼神是谴责嗔怪的,手下动作却很轻柔,生怕弄疼他一样。
谢昭明看不下去了。
他端着一张正派、温柔且人畜无害的玉面,缓缓走近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便停下脚步,慢吞吞施礼:“这位娘子,此地正在清剿流匪,并不安全。若不介意,不如和白石兄同骑一匹马,随我们一起离开?”
叶瑾钿看向张珉,又抬眸看他:“不知阁下是……”哪位?
张珉侧眸,眼神暗含警告地盯着谢昭明。
狐狸眼睛弯了弯,水光潋滟波澜生:“谢某乃……”他停顿一小会儿,掩唇轻咳,垂眸时藏着揶揄笑意看向张珉,尔后在愈发严峻的警告眼神中,缓缓抬眸,眸底一派清正颜色,“咳咳,在下素来体弱多病,真是失礼了。谢某乃阿兰夫君,家中长子,这位娘子不嫌弃的话,唤我谢大便好。”
“谢郎君。”
兰神医的夫君跟他们关系也不大,叶瑾钿倒也不好意思喊得太亲近,更不好意思借马,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虚弱苍白的张珉,怕他走回去太过辛苦,便冲他一点头,半蹲行礼:“那便多谢谢郎君了。”
谢昭明莞尔一笑,整个人犹如蒙上薄纱的一方暖玉,更添几分温和清润的美。
“举手之劳而已,小娘子不必客气。”
张珉暗暗咬牙。
他笑屁啊笑!那么会笑,回家对自己娘子笑去!!
气急之下,险些忘记装柔弱,不用马镫便翻身上马,可腿已经起了一半,陡然转势未免显得太生硬,他只好装作踩空滑下来。
“啪”一下,张珉趴在马腹上,脚步踉跄兜转。
战马:“??”
主人今儿个闹什么呢。
一众属下垂眸:死嘴,不许翘!
谢昭明厚道地掩住薄唇,侧过脸去,偷偷笑。
——看熟人装模作样就是难忍。
——哎呀呀,憋得肚子都有些发酸了呢。
张珉有种想杀人灭口的心。
他从臂弯悄然抬起一只眸子,凛然扫过下属。
下属畏惧他素日威严,谢昭明却不然,反倒更嚣张地扬起眉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得意容色。
“夫君。”
叶瑾钿吓一跳,伸手挽住他胳膊肘,有些不大高兴这群人隐隐传出的笑意。
不过人家笑声里也没恶意,且又借了马匹让他们代步,她也不好小气吧啦地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