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钿忽地发现,这群人好像也没传言中那样可怕。
她目送他们走出坊门,才转身去打铁铺,照例在门外先拢嘴嚷嚷一遍自己的过往,再呆上一阵,直到顺利与东家对视,打过招呼。
东家:“……”
怎会有人这么犟。
他扭头将铁片锤得“哐啷”响,不再看她。
叶瑾钿便摸出自己身上带的书,跑到屋后阴凉处,倚着一株杏花树慢慢翻阅。
未几,杏花树不远处有几位妇人与小娘子抱着木盆洗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她一开始并无注意她们在说什么,看完一篇,闭目歇息时,压低的“武夫”、“书生”、“滋味”断断续续飘到她耳边,她才留意了一下。
“要我说,找夫君那肯定是要找武夫才有奔头。”
“说的极是,武夫好啊,威猛健硕,想法还简单,没有书生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书生……不是大都腼腆羞涩的性子么?”
“你还小,尚且不懂这二者之差。”妇人苦口婆心道,“别瞧那书生比武夫体面,可是日子真要过得长久,还得找个白天晚上都干得了活的才行!”
叶瑾钿:“……”
婶子说话还真是,颇为不羁呐。
她把书举起来,挡着脸,往树皮处贴了贴,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小腹有些许钝痛。
“可书生博览群书……”说话的小娘子,还有些羞涩,说话吞吞吐吐的。
妇人倒是直白:“博览群书有什么用,白面书生,他有那个蛮力么他!”
二人说话时,正巧巷尾那书生抱着书往书院走,路过听到一耳朵,脸色青又白,十分不好看。
偏偏几人都背对小路,不仅说话的人没看到他,连旁边听的妇人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目睹整个过程的叶瑾钿,愈发觉得书生的脸皮就是薄,得多顾全一些才是。
唔,要不她去请教一下兰夫人,有没有不那么像药膳的药膳?
她看了一眼天色,想到今日帮自己打水的落影他们,决定还是将这件事情放到明日,今日先回去煮点儿甜汤送过去,待他们读完书喝一碗,润润喉。
也算是——
替美人夫君与学子打好关系?
叶瑾钿当即收拾自己的竹筒与书,塞进小布袋里,归家去。
推开院门,见张珉在,她有些诧异:“夫君今日,提前讲完课了?”
“嗯。那边结束了。”
张珉今日没去相府,而是又跑了一趟京郊布置处所,不急的文书公务得搁置到今夜处理。
见她手中提着药包,他眉头一皱:“娘子不舒服?”
“没有。”叶瑾钿提起药包,凑到他鼻子底下,“这是二陈汤的草药料子。”
张珉闻到一股陈皮、半夏、茯苓、甘草等药草的味道,还是有些担心看她:“那娘子是脾胃不和,还是胸闷反酸?”
“都不是。”叶瑾钿把药包一收,朝庖厨走去,“我这是煮给你们喝的,我不喝。”
她肚子有点儿闷痛,不太敢喝凉的汤。
们?
娘子除了要煮汤给他喝,还要煮给谁喝呀。
张珉抿唇,试探道:“这个我们是——”
“你和你的护卫学子啊。”
她去把药浸泡,将瓦锅刷干净。
张珉见她弯腰忙活,赶紧前去一起干活,摘菜洗菜烧火什么的。
将米淘洗干净后,叶瑾钿的肚子忽地剧烈绞痛。
她感觉一股热流汹涌而出。
张珉鼻子动了动,脸色一变,丢下木盆里的菜,冲上去扶着她,脸都白了一层。
“娘子,你受伤了。”
似乎还是很重的伤势,血腥味特别浓。
眼看他就要逞强,将她抱起来,叶瑾钿赶紧拦住他:“我没受伤。”
“你脸上都没血色了,还要骗我吗?”张珉颤着手,从她膝盖窝穿过,眼看就要把她抱起来。
叶瑾钿怕他闪到腰,赶紧道:“我只是来了癸水!”
“咚”!
张珉抬起的膝盖结实跪到土里。
方才还白得像鬼一样的脸,瞬间布满红晕,耳根子火辣辣灼烧。
周遭顿时安静得分外微妙。
第19章 向神医请教:男子体虚的进补法子
膝盖跪地的闷响,异常清脆。
叶瑾钿赶忙紧紧抱住张珉的腰,生怕他那截窄窄的腰肢闪折。
她就知道他在逞强……
他一介书生,哪里来的蛮力将她抱起,弄
回房间。
叶瑾钿暗自叹气,琢磨到底要怎样为他挽回些许颜面,让这窒息的沉默早些散去。
她歪在他肩上,没想出什么法子,倒是发现掌下的腰肢虽窄,却很紧很硬,像块冷石一样。
上次抱他上马时,许是带了些心事,倒没注意过,只觉得他动作微僵,不太会上马。
心里有些好奇,她轻轻捏了一把。
张珉一颤,伸手拉住她不太安分的手指:“娘、娘子?”
掌中手指有些冰凉,他壮起胆子不放,收紧捂热,悄悄瞥她脸色。
见她没有不悦,开心了,掌心收得更紧。
“嗯?”
叶瑾钿抬眸看他。
张珉两手当即不敢乱动,低垂的眼神飘忽,脸颊两边飞红,嗫嚅道:“娘子来癸水的话,我能做些什么吗?”
听闻女子癸水时,格外脆弱,有些甚至挪动几步,肚腹都像刀绞一样疼,须得额外照料才行。
他身边除了阿妹,并无其他女眷。
阿妹血气旺盛,精力充沛,从未挨过这种苦头,他也就对此知之不详。
除了刚才骤然而来的剧痛,叶瑾钿暂时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肚子闷闷涨涨,不太舒服。
她让他先放开她,等她回房换一身衣裙。
张珉迟疑:“不用我抱吗?”
“……唔,”叶瑾钿就此找了个借口,“乱动的话,其实会更不舒服。”见他失落,又把手递过去,补充道,“你扶我一下就好。”
张珉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托起她手肘,有些不太熟练地扶着她慢慢挪回屋内。
叶瑾钿觉得他紧张得有些过分。
“我没什么大事,夫君不必担忧。”她宽慰他两句,“这癸水月月都来,总不能次次如临大敌。”
张珉摇头。
他一想到她当初毫无知觉躺在地上,墨发间沁出一滩血色,脸如金纸的模样,就觉得心惊肉跳。
幼时,他因一时疏忽,养的黄犬被族弟仆从活活打死,后来狩猎与从军,需要用到黄犬时,他总会频频看它有否归来。
况人乎?
险些失去她的惶恐,他再也不想经历。
叶瑾钿完全劝不动他,无奈作罢,只得随他去。
她从小飘零,见过很多人和事,很是明白人人生来不同这个道理。若能契合,便是缘分,不能也不足以说明谁好或是不好,只能说不适合一起久处,趁早分道扬镳才是正经。
换过一身深色襦裙,她将脏污的衣裙丢在木盆里,打算与今晚的衣物攒一攒,再清洗。
拉开门,准备回庖厨。
张珉却站在门外,捧着一托盘,托盘上有热水与手炉。
“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只知道要保暖多歇息。”他将托盘塞到叶瑾钿手里,“娘子好好歇息,今日我来掌厨便好。”
叶瑾钿有些不太放心:“你会做饭吗?”
而且——
“隔壁的课,夫君不用去教?”
张珉:“…………”
庖厨的事情,他还真是不会。
可他不能那样说,不然娘子准会回庖厨忙活。
“娘子放心,不管是饭还是课,我都不会耽搁的,你安心呆在内室,小睡一阵可好?”
叶瑾钿犹豫时,张珉直接一手把托盘拿回,一手拉过她,转身入内,把木托放桌上,将人按进被窝里,再塞手炉暖被窝,递热茶给她暖肚子。
待她喝完热茶,他接过放回木托上:“娘子信我,等你一觉睡醒,我肯定将庖厨的事情料理好,也不耽搁教书的事儿。”
他都这么说了,再否认可就有些伤人心了。
叶瑾钿只好应下此事,闭上双眼。
张珉替她掖好被角,便着暗卫守好,他翻墙过去,让一群兔崽子过来把草药和食材端到隔壁。
——在这边开火,他怕吵着娘子。
只要不用读书,或者少读一会儿书,落影他们倒是乐意得很,做事可积极了。
听闻那二陈汤是嫂子专门买来,想要煮给他们喝的汤饮,一众人顿时兴奋起来,瞬间感觉自己不再是没有人关心的野孩子。
“嫂子可还真是,怎么还惦记我们呢……”
此言一出,张珉疾厉的眼风便横扫过去,似能刮掉他们的厚脸皮。
说话的队正对上他眼神,马上闭紧嘴巴,伸手按住,藏到同僚背后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