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也跟着停下脚步,问她:“想吃馄饨还是饆饠?”
叶瑾钿吞一口唾沫:“都想吃。”
老婆婆乐呵呵道:“我们家的鲜肉馄饨用猪肉、鱼肉和虾肉做成,要贵一些,如果娘子和郎君有忌口,可以告知。不过我们的食材保管鲜甜,除了猪肉,都是五更天在滋水河捞上来的,这樱桃饆饠也是千万挑选的甜果子!”
叶瑾钿又吞下一口唾沫。
张珉便道:“那就来两碗馄饨,再来两份樱桃饆饠。”
“好咧!好咧!”
此刻食客不算多,他们在河边树荫下坐等。
没多久,馄饨便先上了,个个皮薄馅儿大,圆滚滚在汤中浮起来,配着一点儿葱花与青菜,青白微红,格外可爱。
叶瑾钿赶紧用勺子舀一个,吹凉塞进嘴巴里。
热腾腾的馄饨一咬,肉质鲜香弹牙,汁水溢出但不算太多,刚好调和口感。
她吃得一脸满足。
张珉看她也看得很满足,险些一口把滚烫的馄饨塞进嘴巴里,烫出个燎泡。
樱桃饆饠被裹在薄薄的饼皮里,色泽艳丽,煎过的边有些硬脆,但是中间的果然又尚且软糯清甜,一口咬下去,口感十分独特。
叶瑾钿吃了一个,觉得很好吃,赶紧咬断,将嘴巴塞满,忙又夹起一个,递到张珉唇边,“唔唔”的说不清楚话来。
张珉看着伸过来的食物,其实也不太在意是什么,张嘴就咬住,如她一般塞满嘴。
“唔唔唔唔(好不好吃)?”
“唔(嗯)。”
两个人用筷子堵住淌到唇边的樱桃汁,相视发笑,险些喷对方一脸樱桃肉,又不约而同伸出手,用大拇指揩了揩对方唇角的糖油。
尔后——
收回手,将拇指藏在掌心里。
第50章 叶小娘子这两日会格外黏人
午时的光正烈。
日照下的滋水河两岸青绿绣幕,河面白光闪烁,星碎如鳞。
用过吃食的叶瑾钿和张珉蹲在石阶上,掬水洗手,擦干后便往医馆走去。
魏初兰今日不忙,在中堂慢悠悠研磨药材,旁边靠窗的美人榻上,躺着个墨发倾泻的病弱美人谢昭明。
看到有人入内,他忙不迭坐起来,捞过旁边的金漆红缎刀扇,遮住半张脸,虚虚咳上两声:“哎呀呀,竟然有客到。真是失礼了。”
张珉:“……”
弄得好像药童没拉响铜铃,他们就擅自入内一样。
他抬手遮住身后叶瑾钿的眼睛,魏初兰也转身拉上某个人有些松散的外袍,将本来就掩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收得更紧。
谢昭明半露的嘴角弯了弯。
张珉:“……”
狐狸就是狐狸,心眼比竹筛都多几个。
谢昭明入内室整理仪容,魏初兰请叶瑾钿落座,先替她把脉:“叶小娘子一切安好,并无大碍,我再给你施一次针足矣。只是千万切记,近来莫要再受什么大刺激。”
张珉点头,掏出册子和墨笔:“还有吗?”
魏初兰把针拿出来烤火:“还有就是,受那药的残余药性影响,叶小娘子这两日会格外黏人。”
叶瑾钿茫然。
格外黏人是何意,她怎么没感觉自己有此症状?
张珉一脸认真记下,悬起笔,又立即追问:“还有吗?”
魏初兰烤完针,才抬眸回答他:“没了,只需要张郎君安静些,莫要扰我下针。”
张珉顿时沉默,收起纸笔。
叶瑾钿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的手:“要不,你去找谢郎君说说话?”
施针得好一阵呢。
张珉依依不舍,磨磨蹭蹭离开,好像两人即将分开许多年一样,一步三回头顾盼。
叶瑾钿一时分不清,他们两人到底谁受药性影响了。
张珉入内室。
谢昭明已穿得一身端正儒雅,头发挽进冠里,一丝不苟。
他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朝他看来。
张珉不客气往他旁边一坐:“春宵楼那边处理得如何了?杜君则那厮可有消息传来?”
“散播流言这种事情,在下替右相跑腿多年,早已轻车熟路,右相何必多问。”谢昭明摆起一副调侃的样子,语气亦多有玩笑,说的话却硬要夹两分客套,“至于左相……点兵并非一日之功,还要点得不被人怀疑,总要给他充裕的时间。”
张珉抢过他手中端起没喝的茶盏,呷上一口,有些嫌弃:“你怎么又加陈皮。”
“新喝法,不甘甜吗?”谢昭明掏出一个小罐子,“要不给你添点儿甘草?”
张珉嫌弃挪开杯盏。
谢昭明轻笑一声,给自己端来新杯盏,把甘草丢进去:“春宵楼牵涉的势力庞杂,除了士族,还有前朝的人。托千年流传的‘二王三恪’仪礼的齐天无量大洪福,这前朝的血脉不可尽屠,否则陛下便要成为‘暴君’,王朝亦短命矣。”
当权者,脑子没什么毛病的话,不会随便犯这个忌讳。
“呵。”张珉冷笑一声,用两根手指撑起有些发胀的脑袋,“前朝余孽倘若已如垂死挣扎的涸泽之鱼,自然可留下封爵,可若是他们妄图给干枯的池子注水……”
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谢昭明看他敛眸缩睑的模样,端来一方铜镜,放到他面前:“啧啧,张子美。你看看你自己,渗不瘆得慌?”
张珉狠话放到一半被打断,眸色一下木然
起来,面无表情转脸看他:“……你什么新毛病?”
谢昭明收起铜镜:“没什么,让你记住自己现在的嘴脸。”
张珉:“……”
“继续正事儿罢。”谢昭明掀开杯盖,将热水冲进杯盏里,“天下承平,许多在乱世可为之事,如今都得一一清除。春宵楼此番被你一捣弄,也算是惹一身荤腥。”
不过是前朝血脉而已,按照皇室那广播种的做派,找几位有前朝血脉的后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低声论起“右相在春宵楼被歹徒重伤”的流言传开后,如何顺道一步步摧毁春宵楼这等法外之地的事情。
*
外头隔间。
叶瑾钿被针扎得有些昏昏欲睡,干脆眯起眼睛小憩。
一刻两刻的功夫,竟让她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全是山石似的峭楞楞的笔直高树,灰扑扑的黄雾卷成猩红的沙云,还有大片连绵起伏的沙丘随狂风滚动。依稀间,还有“丁零——丁零——”的驼铃在耳边回响。
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头顶一侧悬着的铜铃,她才恍然惊觉方才那是梦。
“有人来了。”魏初兰对药童吩咐道,“先引客人坐下,我马上就来。”
药童离去,她在水盆中洗洗手,擦干,转头看向叶瑾钿,“叶小娘子,我要准备给你拔针了。”
叶瑾钿“嗯”一声。
拔完针,张珉也从内室出来,柔声问她可有哪里不舒坦。
叶瑾钿摇头:“我没事,夫君不必紧张。”
可张珉还是小心翼翼按揉她脑袋两侧,问她有没有觉着疼。
谢昭明端出铜镜,摆在桌上,喊了张珉一声:“白石兄,你衣领歪了,对镜正正衣冠?”
张珉回头,对上镜中斯文温秀,眉宇间满是柔情的自己。
他缓缓抬眸看向一脸促狭的谢昭明。
“……”
有些柔弱书生真是一肚子坏水,连嘲讽人都九拐十八弯。
*
离开医馆。
叶瑾钿直奔军器监,放下布袋便开始捶打浇铸的构件,让想要关心两句的罗东毫无插嘴的罅隙。
待天色近晚,十二副构件全部打完,她才停手,喘上一口气。
罗东擦擦鼻子:“那个……女娃娃,你还好吗?”
叶瑾钿喝光海碗里的水,用手背一擦嘴巴,笑道:“前辈叫我的表字就好。小辈字子瑶,《说文》言道,‘瑶,石之美者’的那个‘瑶’。我身体无碍,多谢前辈关心。”
见她从容磊落,似不为从前的事情记恨,罗东登时轻松起来:“你也不必客套,喊我罗叔就好。”
叶瑾钿从善如流改口:“罗叔。”
放下那点小心结后,罗东如愿跟对方谈上打造刀兵铁器诸事。一聊便发现,年轻人不仅精通此事,甚至颇有自己的见地。
他险些不想把人放走,畅谈个昏天黑地。
遗憾的是,监正亲自来将他们撵走:“先前让你们日以继夜锻造兵器构件,真是辛苦了。”
叶瑾钿不太明白这“日以继夜”从何处来。
“所以,我已向上峰请求,给你们放三日休沐假,让你们好好歇歇。”监正笑眯眯看着他们,如是说。
罗东本来想说,实在不必,他也不是很累。
但想到叶瑾钿遭了罪,便把嘴闭上。
他决定明日悄悄来,再琢磨琢磨那炭粉到底怎么加。
监正转向叶瑾钿,满眼欣慰:“特别是你,得歇好回来干活,知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