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杜君则,愣是次次将目光放她裙摆上,从不抬眼看她。
她知道自己名声一般,可也不必这样避如蛇蝎罢!
叶瑾钿喝上半碗汤缓了缓,思索道:“或许,左相正是怕瞧见郡主,便会动心动情,所以不敢瞧你?”
康宁郡主一愣。
这倒是——
“你说的在理!”康宁郡主顿时跽坐起来,扶着食案,微微前倾,“他杜君则虽是君子,却也从未待人如此客套过。我看他呀,并非不屑看我,分明就是不敢看我!”
张蘅:“……”
这俩倒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此事,比说公孙朔那厮什么都与她争,不是因为看她不顺眼,而是喜欢她一样惊悚。
“婉婉,你要不还是继续说说你新得的男宠,到底都会些什么杂耍罢。”张蘅觉得那个还正常些。
康宁郡主素手一拍:“不行,不将杜君则睡了,我心里不快。”
这事儿,她已惦记三载有余。
如今就连张珉也成亲了,再不成,恐怕她就要彻底没机会了。
张蘅:“……”
叶瑾钿:“…………”
“婉婉、无暇、康宁、我的郡主!!”张蘅自认自己够皮实爱玩闹,可跟这位好友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你这跟恶霸抢人媳妇有何区别?乖,别闹。”
他杜君则有什么好稀罕的。
郡主府上那些个男宠,什么样式的没有。
“不行,我就要他!”康宁郡主鼓了鼓脸颊,“恶霸抢的可是有主的人,我抢的可是无主之人!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喜欢,为何不抢。他又没说讨厌我,只是说不敢而已。他胆小不敢,我可不同。”
她胆子大着呢。
“我又不是非要嫁给杜君则不可,只是睡睡而已。醒来就与他分道扬镳,各不相欠,相忘于江湖。”
叶瑾钿听得若有所思。
喜欢一个人,便要直接将他睡了么……
她心不在焉地饮汤。
康宁郡主这边,还在气势汹汹地发言:“再说了,他要是不喜欢我,就算我将他裤子脱了,他也硬……唔唔?”
叶瑾钿眼角残影一闪,身侧火光晃动,珠帘轻撞。
只见张蘅熟稔扑将过去,将康宁郡主嘴巴牢牢捂住,不让她再说这些虎狼之词。
“郡主,出门在外,还请慎言!”
至少在成为生死之交前,请给她嫂嫂留个好印象。
可别把人吓跑了!
叶瑾钿捧着汤碗感叹:二位新友,可真是活泼开朗,朝气蓬勃。
第76章 娘子,不能随便乱动
休沐日总是短暂。
叶瑾钿一大早起来,又摘了半篮子桑葚,干脆洗净碾碎做酱。
糖有些贵,她本不舍得放太多。
可又怕做出来不好吃,还是一狠心全抖下去,融了。
近来,美人夫君约摸是当厨子上瘾,甭管晚上见不见他人影,日日醒来,庖厨都做好朝食与午后垫肚子的各色干粮。
今日干粮是他摊的薄饼、肉糜与五辛。
她收拾好,将两个装有桑葚酱的小坛子也放进去。
路过右相府,她停下脚步,桑葚酱还没掏出,就见监正脚步带着两分逃命似的匆匆,从相府里面钻出来。
她侧头往他后一看——
七八个右相府的府兵,扛着上好的柘木,冲她齐声大喊道:“嫂夫人安好!”
其语调之振奋,堪比发了晌钱,又仿佛劫后余生。
叶瑾钿眼神在他们中间飘转:“……诸位安好。”
监正看向她手中篮子,紧绷的木鱼脸上,骤然多出一个称得上“喜出望外”的笑意。
叶瑾钿:“??”
监正对她说:“快进去罢。”
声音里的欣喜之意,比脸上挂的更甚。
叶瑾钿怀着巨大的疑惑,让到一旁,等他们离开才将手中的酱坛子递给门房老张,拜托对方帮忙送到美人夫君手上。
她作揖道谢,起身时瞥见前庭内廊一身大褂的壮汉,顶着一头娇俏绿布巾,绑着分成三股辫子的低扎双马尾,捂住脸,鬼鬼祟祟撞入武院。
俄而,又一赤着胳膊的壮汉,梳着飞仙髻,双手摸头飘过。
叶瑾钿:“!!”
桃花眼蓦然瞪大,深受震撼。
只不过,她惯来不会一惊一乍,就是目光追逐两位壮汉背影,不由自主跟随而去罢了。
许是她定在原地太久,门房老张疑惑,顺着她目光回眸看去,解释道:“这都是我们相爷……”
此事与阿兄何干?
她面露疑惑,洗耳恭听。
“张伯。”落影从前堂快步走出来,打断他的解析,吩咐道,“相爷说,那些簪钗不够用,让你再找两个人去库房翻些出来使使。”
他话说完,才看到被门轴挡住的叶瑾钿。
“嫂夫人?”他惊讶,心虚往后看,“你来找相爷?”
内堂人齐整着呢,怕是不好放她进去。
就算要进去,也先得找人给相爷透个口风,将武侯他们藏起来。
叶瑾钿眼皮子一跳,试探问:“阿兄……他在里面梳妆?”
落影下意识点头,如实道:“是,相爷他在梳……”随后,他觉得似乎哪里有些怪异,面露疑惑,“哈?”
叶瑾钿却收起小心试探的神色。
她双手拿回桑葚酱,对张老头道:“张伯先去忙罢,这坛子甜酱,我让落影帮忙带进去就好。”
张伯看向落影,对方点头,他才提起衣摆往库房走。
叶瑾钿转而把桑葚酱塞给落影:“这是我今朝早早做好的甜酱,你们厨房若是摊了饼子,可以让夫君蘸着吃。”
落影接过,看她匆忙离开,也没多想。
毕竟军器监与相府一样,也得按时上值署名。
压着最后一刻水漏在簿册上署名,这种仿佛命悬一线的刺激事儿,他们也经常干。
能体谅。
他抱着甜酱坛子入内,一路绕过回廊,迈入正堂,对上正拿演武落败的明卫和府兵练习女子发样的张珉。
以及——
一张张生不如死,欲要慷慨就义的、胡子拉碴的脸。
落影生怕刺痛自己双眸,遂,挪开眼:“相爷,嫂夫人送来了一坛甜酱,让你蘸着饼吃。”
本来如临大敌,仿佛面对什么棘手大事儿的张珉,闻言眉眼舒展,唇角上翘。
“小心些,放下就好。”
他还在试探该用什么力度梳发,才不会扯到发根,又能把头发梳得服帖好看,腾不出手。
落影赶紧放下赶紧跑。
若无吩咐,他死也不会进来伤眼!
此际。
内堂最右侧。
四道人影木然立在长桌后,一言难尽看着敌方费尽心思捏造的、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大魔头忙活。
谢昭明展扇:“真是世风日下。伯孟啊,你怎么看?”
李无疾踩凳:“确实人心不古。照野啊,你怎么看?”
公孙朔抱臂:“委实伤风败俗。君则啊,你怎么看?”
杜君则闭眼:“……我约莫瞎了,看不见。”
四人不约而同,露出微妙的、难以言表的嫌弃之色。
张珉懒得给他们一个半个眼神。
他一语中的:“你们就是嫉妒。谢狐狸体弱多病,兰夫人又总是早起拾掇药材,这些年怕是一睁眼便瞧不见自家娘子罢。还有你们——”他屈尊抬眸,扫了一眼另外三位,“算了,跟你们没有娘子的人说不清楚。”
这些人哪里晓得,一觉醒来便瞧见娘子还在安然酣睡的欢喜之情。
自然也就不懂,替娘子梳发画眉的意趣所在。
“你们且候着就是。”
谢昭明慢吞吞摇扇:“早知如此,我便不急着前来你右相府了。”
李无疾往前枕肘:“附议。”
公孙朔轻抬下巴:“附议。”
杜君则负手侧身:“附议。”
张珉:“……”
谁让他们赶着吃朝食的时辰来了。
梳完最后一人的发样,他端详片刻,满意地让人离开,转身去净手。
随着部下死里逃生般匆忙的脚步声远去,他用布巾擦干双手,走向长案。
扶风适时端着热气腾腾的薄饼和小菜,一一摆上长案,好让他们边吃边商议大计。
张珉打开甜酱坛子,卷了六七张薄饼放在盘子里,打算一边翻看文书一边吃。
他问四人:“都查到什么地步了?”
李无疾伸手卷走一块肘子:“还是扶风贴心。”
落影那厮,连茶都不给他们斟一杯。
谢昭明丢出一沓文书:“此乃春宵楼贩卖历朝禁书的证据与书目。”
他伸手拿一张薄饼,挖了一匙羹桑葚酱涂抹,卷成三指粗的模样,塞入口中。
公孙朔放下一沓薄纸:“此乃春宵楼肆意在乡野抢人,杀害百姓与商户,甚至一些小官吏,抢其家室容貌俊美男女的陈词与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