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翰川书院是天下四大书院里唯一一个作风不太简朴的。书院位于京城附近的昌平县内,院中绿树成荫,建筑大气华美,周边有诸如食肆书斋等各类店铺,十分热闹。
除了解桓,同行的还有要一起入学的程徵。他拒绝了汤婵的陪同,自己拿着解瑨的荐书找到了当值的先生,办理入学相关的事宜。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老先生本来对程徵这个关系户态度平常,可看完信、考校过程徵以后,老先生直接把当值的任务委托给自己的一个学生,自己则亲自带着程徵溜达了一圈,还将他介绍给同僚。
程徵挨个恭敬问好。
这些教书育人的老爷子们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好苗子的,众先生们见猎心喜,差点逮着程徵将所有能考的都挨个考一遍。
好不容易从包围中脱身,程徵抹了一把汗,出来跟汤婵汇合。
见程徵果真自己搞定了一切,汤婵放下心来,不再担忧他未来在书院的生活。
“学业固然要紧,但身体是最重要的。”汤婵不忘叮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搞坏了身体是得不偿失,听到了没有?”
程徵来书院之前很是紧张,前些天一直在废寝
忘食地看书,学起来那股疯劲儿看得汤婵心惊,跟程徵谈过一回才算好一些。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记得了。”
汤婵又摸摸解桓的脑袋瓜,“你也一样,有事就送信回家,不要自个儿憋着闹别扭,嗯?”
“才不会!”解桓别别扭扭应道。
汤婵一笑,“好了,进去吧。”
她对着两人挥挥手,目送他们进了书院。
转眼进了八月,解府上下突然陷入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几个月前皇帝下旨,加开恩科以庆贺立储,大房的解桢便要在几日后下场考秋闱了。
汤婵送完解桓和程徵回来,就着手将府里能见得着图案的地方全部换成了跟金榜题名有关的纹样:喜鹊桂圆寓意“喜报三元”;鹭鸶莲花寓意“一路连科”;蟾蜍桂花寓意“蟾宫折桂”
………
解瑨眼看着汤婵摸出来一个绣着两只螃蟹和芦苇图案的荷包,要往他的腰间挂——螃蟹有甲,两只螃蟹和芦苇组合起来便是“二甲传胪”——他有些无奈地任汤婵折腾,“考试考得是平日积累,哪是这些东西能影响的?”
汤婵也不嫌他扫兴,笑眯眯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取个好意头嘛。”
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谁又能想到,她也曾是一个在高考时对养母穿红色旗袍加油助威的行为感到无奈的倔强少女呢?
时间还真是改变人啊……
八月初八,解桢提着考篮走进考场。
秋闱一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在小小的考号里煎熬了一共九天之后,解桢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地出了考场,回家倒头就睡。
秋闱期间,考生吃喝拉撒睡全在那一间小小的考号里,试一考完,每个人跟脱层皮一般。
小于氏心疼不已,忙张罗着厨房给解桢做好东西补一补。
十多天后,金桂飘香,解桢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周正俊朗,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汤婵来到小于氏的院子,跟她一起等看榜的小厮送消息回来。
刚迈进小于氏屋里,正巧碰上小于氏将一只碗放到身边一个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上。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显然小于氏刚刚是在服药。
汤婵一惊,“你这是身体不舒服?”
小于氏没料到会被汤婵撞见,她动作一顿,到底说了实话,“……这是生子的方子。”
汤婵哑然。
小于氏嘴角带上一丝苦涩的笑,“叫小婶婶见笑了。”
前些日子,金姨娘诊出了喜脉,小于氏欢喜的同时也更加焦虑,求子之心愈发急切。
汤婵知道她的心病,忍不住劝道:“说来你们出孝也不过刚刚半年,时间还早。就算你要调养身体,也还是正经找位太医看看才是。”
“二夫人放心,”小于氏身边的李妈妈插嘴道,“大奶奶用的方子是我们夫人特意从一位有名的妇科圣手处求来的,最是对症不过。”
她话里的夫人是小于氏的娘家嫡母田氏,李妈妈似乎在暗指汤婵质疑田氏请来的大夫水平不够,并对此不满,小于氏听出她的意思,连忙打圆场道:“小婶婶关心我,我都知道的,若是有需要,定会同小婶婶开口。”
汤婵不好不给小于氏面子,她看了一眼李妈妈,只当对方是单纯好意告知实情,对小于氏笑道:“好,你何时需要,只管来找我拿名帖便是。”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伴着一声高呼:“中了——大少爷中了——”
屋中众人都是一怔,随即大喜。
等报信的人进门,小于氏紧紧盯着他,“大少爷中了?”
“确是中了!”小厮同样喜气洋洋,不耐其烦地重复,“大少爷高中第八!”
“好好好!”小于氏展开笑颜,喜不自胜,“放赏!”
“恭喜。”汤婵笑着道贺,也跟着凑热闹,给府中上下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作为赏钱。
“谨娘!我中……”
解桢激动地进门,今日放榜,他在酒楼交际会友,得知自己侥幸得中,他第一时间就想回家,跟小于氏分享喜悦,没想到走进来第一眼却见到了汤婵。
想到刚刚的情难自禁,解桢瞬间红了脸,小于氏更是羞得脖子都红了。
汤婵见状,笑意不由更深,她起身告辞,“行了,我就不打扰了,等你们小叔回来,再喊你们去吃饭。”
解桢和小于氏连忙行礼,“小婶婶慢走。”
……
一家人用过一顿简单的宴席庆祝,解桢带着小于氏慢慢往回走。
快要到院门口时,小于氏不慎被裙角绊了一下,解桢连忙伸手去扶。
“没事吧?”他关切道。
“没事,”小于氏站稳之后赶紧道,“多谢。”
解桢却没有松开手,二人双手交握,小于氏脸颊不由浮起一阵热意。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金姨娘尽收眼底,她眼中不由闪动起来。
“见过大少爷、大奶奶。”金姨娘迎上前行礼,她崇敬地看向解桢,“婢妾恭贺大少爷高中!”
“你怎么在这?”
解桢收回手,见到来人不由皱起眉,“你如今身子不便,还是要多注意,不要总在外边乱跑才是。”
“婢妾知道,只是得知了大少爷高中的消息,实在忍不住高兴,想来祝贺一句大少爷。”金姨娘眼圈微红,拿帕子拭了拭泪,“若是先大奶奶还在,看到这一天,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听她说起姐姐于氏,小于氏心中一沉,不自觉转头看向解桢。
果然,解桢沉默下来,“好了,你先回去吧,莫要再哭了,你还有身孕呢。”
金姨娘连忙道:“是婢妾失态了。”
等她告退离开,刚刚温馨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解桢道:“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小于氏勉强提起一个笑,“好。”
……
得知解桢是去看望了姐姐的牌位,小于氏没有丝毫意外。
翠喜忿忿道:“金姨娘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是见不得少爷跟奶奶好一点儿!”
小于氏苦笑道:“行了,若是大少爷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金姨娘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院门前的那片刻喜悦早已消失,小于氏心中泛起熟悉的失落苦涩。
活人要怎么跟一个死人争呢?
刚嫁进来时那些“真心换真心”的天真想法早就没有了,小于氏不自觉将手放在小腹。
如今她只盼早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整个解家因为解桢中举热闹了好几日,汤婵院里也有一桩喜事——秋月要成亲了。
事情还要从秋月在程徵之事上出了纰漏、主动跟紫苏换回职位说起。
中馈之事是紫苏做惯了的,很快就找回了感觉。
这天,紫苏在跟送瓜果的佟家老大交接货物时,却发现对方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紫苏心里奇怪,佟大是个老实木讷的汉子,向来沉默,这是想说什么?
她等了半天,等到东西都清点完运进院了,佟大才总算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地开口,“紫苏姑娘,不知、不知秋月姑娘出什么事了,为何不见她?”
紫苏美目瞪大,上下打量着这个高壮汉子。
佟大被她盯的发毛,低下头,脖子都红了。
“唉,”紫苏嫌弃,“你爹当初嫌弃你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呆子!”
佟大一懵。
紫苏交代道:“今日你问的话,再也不许跟第二个说起,听到没有!”
佟大讷讷,“啊,我爹娘也不行吗?”
“……”紫苏瞪了他一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