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妈是当年许茹娘留下照顾姐弟俩的奶娘,徽音垂下眼睛,“余妈妈做了错事,被祖母罚到庙里,照顾清修的佳音生母去了。”
“什么?”许茹娘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徽音把当年的事情简单说了说,“段娘子违背母亲命令,私下请人给妹妹裹脚,导致妹妹重病,差点夭折,被父亲送到庙里清修;余妈妈暗下挑拨桓哥儿与母亲的关系,祖母发现后十分生气,换了新妈妈在弟弟身边伺候。”
许茹娘心底微沉,每件事听着都不像是汤氏的算计,可每件事都跟汤氏脱不了关系。
这些会是汤氏的手笔吗?
可惜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不能深问……许茹娘心里生出一丝焦急,旁敲侧击地问起徽音的生活。
徽音如实道来,而且为安许茹娘的心,说得很细。
只是她越说汤婵的好,许茹娘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什么?你们不仅读书,还要习武?”
等提到功课,许茹娘忍不住愕然打断,“这……你们可是大家闺秀,学这样男人家才需要的东西……这成何体统?”
徽音连忙道:“娘放心,只是陶冶身心,强身健体而已,针黹女工、中馈庶务母亲也都有教导,不会落下的。”
许茹娘欲言又止,显然很是不认同汤婵的教育方式。
徽音看出这一点,便略过这些不再多提,专门挑许茹娘喜欢听的说。
她让丫鬟取来自己的针线给许茹娘看,果然,许茹娘眼前一亮,转忧为喜,“竟绣得这样好!”
徽音抿唇一笑。
其实这也托了徽音在学堂学书画的福。徽音在书画上很有几分天分,学了书画,连刺绣都灵动了不少,只是这个就不必跟娘亲说了。
她听着许茹娘的夸赞,心里不着边际地想,幸好自己不是佳音,不然就佳音那回回敷衍的绣品,还有对针线不以为意的态度,今日怕是没那么好过关了。
母女俩叙旧说了许久,直到双巧敲门进来,请示道:“到午膳的时辰了,许娘子要留下用膳吗?”
意识到汤婵给他们安排了宴席,许茹娘惊喜中带了复杂,“有劳姑娘了。”
“不敢。”双巧客气笑笑,下去安排了。
许茹娘不由想,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换位思考,自己做事会这般周全大度吗?
甩了甩头,许茹娘放下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同两个孩子用起膳来。
用完膳,解桓说要做功课,许茹娘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今天就只能到这里了。
她依依不舍地跟姐弟俩道别,回到了许家暂住的小院。
许正儒并不在家,回到京里以后,他就忙着走亲串友,特别当年许多罪行轻微的同党都遇赦回到了京城,许正儒每日在外呼朋引伴,很晚才回家。
孔氏早早就在家等着,一见许茹娘回来,她便立刻迎上去问道:“如何?”
许茹娘苦笑一声,“徽音还好,桓哥儿……慢慢来吧。”
“唉……”孔氏丝毫不意外,毕竟当年桓哥儿实在是太小了,她皱着眉,“这可不妙,有你这个亲娘在,桓哥儿怎么能不亲近你,反而更亲近一个外人呢?”
许家东山再起的希望可都在这个外孙身上,一定得让他亲近许家才行啊。
许茹娘苦笑更甚,“那是他正正经经的母亲,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什么母亲,这世上的后娘哪有好的?”孔氏不屑地嗤了一声,“不过是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需要拢着桓哥儿罢了。等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该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了!”
许茹娘下意识反驳道:“我听徽音说,汤氏对他们很好……”
“她们懂什么!”孔氏打断,“就算是真的好,那问题就更大了——茹娘,我问你,若现在让姐弟俩在你和汤氏中间做选择,他们会怎么选?”
许茹娘抿紧了唇,不用问,桓哥儿肯定是选汤婵,连徽音也不一定会选择自己。
她强自反驳,“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选……”
“茹娘。”孔氏拉过许茹娘,严肃问道,“我问你,如今咱们一家人回了京,你就没想过,跟姑爷再续前缘?”
许茹娘一僵,随即涨红了脸,“娘您在说什么!”
她羞愤欲死,“什么再续前缘……他早已再娶,我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念头?”
“再娶又如何?若论先来后到,你才是先,那个汤氏才是插足者!”孔氏不以为意,“你同姑爷情投意合,又有儿女,她怎么好意思挡在中间?”
“娘别说了!”许茹娘再也听不下去,她站起了身,“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孔氏看着许茹娘离去的背影,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要不是戳中隐秘的心思,茹娘的反应会这么大?
孔氏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茹娘还是脸皮太薄,也太天真。
即便有一些念头,茹娘也会第一时间压下,不敢细想。
然而这是大事,可由不得茹娘任性!
第110章
经过考虑,解瑨允许许茹娘每个月来探视徽音姐弟一次。
许茹娘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她数着日子,好不容易挨到了下次探视日,一清早便来到了解府。
依旧是双巧招待了她,二人走在抄手回廊,恰好撞见了一位十来岁的少年。
许茹娘一开始没有在意,然而瞥见少年的长相后,许茹娘的视线不由再次落在少年的脸上。
她脚步一顿,惊讶不已,“锦平侯世子?”
双巧没听清,“许娘子说什么?”
许茹娘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年,疑惑道:“锦平侯世子来府上做甚?”
双巧这才明白许茹娘的话,“许娘子怕是认错人了,这位是程徵少爷,乃夫人旧友之子,如今借住在府上,与锦平侯府并无关系。”
说到这里,她也很是疑惑,“据奴婢所知,锦平侯府还未立世子,不知许娘子话中的锦平侯世子从何说起?”
“什么?”
许茹娘闻言一阵恍惚,锦平侯府还没有立世子?
可她分明记得,前世,锦平侯世子幼年流落在外,直到立太子这一年才被锦平侯府认了回去,后来更是因为天资极佳,哪怕生母身份低贱,依旧得了
宫中戚太妃青眼,被请立为了世子。
锦平侯世子姓戚名程徵,刚刚双巧也说,这位少年名叫程徵,许茹娘觉得自己没有认错人。
那么这辈子出了什么差错?
唯一的不同,就是汤氏不再是锦平侯夫人……
许茹娘心里一紧,难道这件事跟汤氏有关?
“许娘子?”双巧轻唤。
许茹娘回过神来,压下纷乱的心思,勉强笑道:“是我认错人了。”
说话间,程徵已经来到二人跟前。
“程少爷。”双巧笑着跟程徵介绍,“这位是许娘子。”
程徵知道解大人前妻上门看望孩子的事,原来这位就是徽音小姐和桓少爷的生母。
双方行礼问好,随即礼貌告别。
许茹娘跟着双巧离开,程徵眯眼望着许茹娘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
“徵哥儿?”汤婵疑惑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程徵刚刚来内院给汤婵请过安,没想到走了不一会儿,人又回来了。
程徵面色严肃往汤婵面前一跪,“婵姨,孩儿有话要说。”
汤婵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跟他娘一模一样,动不动便跪地吓人,她伸手将他扶起,“出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
等汤婵屏退众人,程徵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汤婵。
他低声道:“母亲病重时,将这块玉佩给了我,并交代我到锦平侯府认亲。”
汤婵接过玉佩的动作一顿,“你是说,你的生父是锦平侯?”
程徵抿唇,“我并无其他凭证。”
冯纨并没有跟程徵细讲过她早年的往事,只是拿出玉佩这个信物,让程徵去锦平侯府认亲。
程徵知道娘亲早年过得艰难,何况若与锦平侯这种人沾上边,必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不愿揭露娘亲的伤疤,从来没有细问,故而程徵自己也不知道他真的是锦平侯的孩子,还是娘亲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想给他寻一条最好的出路。
程徵对锦平侯府没有丝毫好感,并不想搏这个前程,幸而在山穷水尽之前,汤婵派去看望冯纨的人先到了,冯纨才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向汤婵求助。
汤婵仔细打量过玉佩,上等的羊脂白玉,确实不像一般人家能有的好东西。
她将玉佩还给程徵,“既然你当初没有照你娘亲的话去做,想必是不愿认祖归宗的,怎么今天突然跟我说起了你的身世?”
“我刚刚遇到了那位许娘子,”程徵微微皱起了眉,“却未想到她见我第一眼,便叫我‘锦平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