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瑨攥紧了茶盏,一言不发,许茹娘泪如雨下,“我知道,你怪我当初舍下孩子一走了之,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如今我回来,一定会尽我所能补偿两个孩子,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好半晌,解瑨才沉声开口,“即便要见,也不是今天,他们此时都在上学,桓哥儿也不在京城,等过些日子桓哥儿休沐再说吧。”
许茹娘大喜过望,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具体什么时候才方便?”
解瑨一顿,“你留个地址罢,到时候我派人给你送信。”
有了盼头,许茹娘满怀期待地走了。
许茹娘离开之后,解瑨在花厅坐了很久,才回到正院。
汤婵正在看话本嗑瓜子,见解瑨回来还很惊讶,“嗯?怎么这么快就聊完了?”
“没有聊天。”解瑨看汤婵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汤婵奇怪,“这是你的事,我有什么可问的?”
解瑨略有不满,怎么能是他自己的事呢?
汤
婵见他似乎实在烦心,想了想,合上话本,拍拍身旁的位置,“说吧,怎么了?”
解瑨抿唇,“她说想看一看几个孩子。”
汤婵了然,“你不想让她见?”
解瑨不语。
“可这世上哪有不让孩子见亲娘的道理?”汤婵摇头,“孝道为先,你不可能让孩子不认生母。
“许茹娘走的时候,徽音已经记事了吧?你若是瞒着不告诉她,孩子不会伤心失望吗?”
解瑨皱着眉,“你不知道,许家……”
似乎觉得背后说人是非不好,解瑨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
汤婵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你现在不让见,但你不可能永远把孩子永远关在家里,万一许家人偷偷找上他们呢?还不如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她玩笑般口吻道:“你和先生们教了这么多年的道理,若见一见面、被人哄一哄,就不分是非对错、亲疏远近,那这孩子也别要了。咱家几个孩子不至于吧?”
解瑨沉默片刻,无声叹气,“也只能这样想了。”
几日后,解桓旬休回家,解瑨提前给许茹娘送信请她过府。
之前许茹娘突然上门,汤婵摸不准解瑨的意思,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许茹娘,便直接将人丢给解瑨处理。
如今大概了解了解瑨的想法,便该看看许茹娘究竟是什么打算了。
解桓一回来,便被汤婵告知第二日要见客。
他好奇问道:“是什么客人呀?”
“是你的亲生母亲。”汤婵理了理他的衣领,“她最近回到了京城,这些年她一直非常想念你和你姐姐,回京之后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们了。”
解桓一懵。
虽然知道生母另有其人,但对解桓来说,生母一直是个符号般的存在。
如今符号突然变成真人,解桓第一反应是茫然,“亲生母亲?”
汤婵就是因为怕他不知所措,才提前告诉解桓,让他有个准备。
她对他一笑,“让你姐姐同你说罢。”
比起解桓的懵懂,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徽音心情无比复杂。
许茹娘走后,徽音怨恨娘亲抛弃了自己,却又不由挂念娘亲过得好不好。最初她还会梦到娘亲回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放下了曾经的期待,偶尔想起娘亲,也早就没了之前激烈的情绪。
面对弟弟好奇的问“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徽音心底五味杂陈,却还是柔声同弟弟道:“娘亲……娘亲很温柔,很善良,针线特别好,会做很好吃的点心,她会亲手给我们做衣裳吃食,对我们很是疼爱……”
解桓走后,徽音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顶着眼下青黑,跟佳音一同来到汤婵的院子。
汤婵带着穿戴一新的姐弟三个来到了待客的花厅。
许茹娘早早就翘首以盼,听到脚步声,许茹娘立即站起身,等见到那日思夜想的两个小小身影,她再也忍不住奔上前来,“桓哥儿!徽姐儿!”
见到许茹娘的一刹那,徽音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之前的种种想法通通都放下了,她心里只剩下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娘亲!”
许茹娘同样忍不住落了泪,她抱紧徽音,仔细打量着她,“好好好,徽姐儿长大了……”
等她转向解桓,同样想要抱一抱解桓时,解桓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许茹娘见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桓哥儿……”
拉着解桓的徽音连忙道:“桓哥儿,这是娘亲呀,昨日跟你说过的。”
解桓这才有些别扭地喊道:“娘亲。”
许茹娘心中一酸,但还是笑着应道:“桓哥儿也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你还是在襁褓里呢。”
经了这样一出,许茹娘冷静了不少,这才注意到在场的第三个孩子。
打量了一会儿,许茹娘惊讶道:“你是……佳音?”
在她的记忆中,佳音自从五六岁开始便身子病弱,后来在八岁那年,因为一场风寒高热夭折了。
没想到佳音至今还活着,而且面色红润,一看便很是康健。
许茹娘心中不解,但只能归结于重生带来的变化,“……佳音也长成大姑娘了啊。”
佳音虽然觉得许茹娘看向自己的眼神奇怪,但任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这是因为自己“死而复生”。
她礼数周全态度恭敬的行礼,“许姨。”
听到这个称呼,许茹娘勉强笑了笑。
是啊,她已经不是佳音的母亲了。
如今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和孩子们身边的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了。
许茹娘心头酸楚,抬眼打量汤婵。
对方比她年轻不少,通身贵气,但眉眼带笑,瞧着是个极疏朗开阔的人。
许茹娘记得前世这位汤氏嫁给了锦平侯,没想到这辈子因她与解瑨和离,对方居然成了解瑨的夫人。
她心里滋味无比复杂,行礼道:“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料,桓哥儿和徽姐儿被照顾得很好。”
一旁的双巧听得不禁皱眉。
这样主人一般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汤婵,却只见汤婵没听出来似的笑笑,“分内之事而已。”
汤婵还是第一次见到解瑨的这位前妻。
三十出头的年纪,温柔漂亮,敦厚和善,和想象中差不多。
对许茹娘,汤婵没打听过太多,听解瑨和其他人三言两语勾勒出来的,是个性子贤惠温良,然而被娘家坑惨的可怜人形象。
生在那样的一个原生家庭是不幸,挣脱不出泥沼是可悲可怜,汤婵不会怜悯她或主动拯救她,却也不会跟她过不去。
“你同孩子们叙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
汤婵带着佳音离开,把徽音和解桓留在屋里,主动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初始的激动一过,母子三人的气氛反而有些生疏尴尬起来。
许茹娘连忙招呼身后的萱草,对姐弟俩道:“对了,娘给你们带了礼物,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这几年她偶然瞧见有趣的小物件,就买给两个孩子,到现在已经攒了不少。之前她没敢往京中送,如今趁这个机
会一股脑送给了姐弟俩。
得知许茹娘在外一直记挂自己,徽音心中被抛弃的怨念淡了许多,“多谢娘。”
解桓到底年纪小,面对礼物十分开心,对许茹娘也亲近不少,“谢谢。”
许茹娘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她试探问道:“桓哥儿,你同姐姐到娘亲家里住几天好不好?”
解桓的脸色瞬间变了,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要!”
被儿子这样对待,许茹娘心碎不已。
徽音忍不住道:“娘……”
“没事。”许茹娘摇了摇头,勉强对女儿安抚一笑。
她没有办法怪桓哥儿,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桓哥儿才刚刚半岁,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又怎么会对她亲近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慢慢来。
许茹娘不再问可能引起解桓反感的问题,转而随意聊起天来。
“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我们很好。”徽音知道许茹娘在担心什么,又补充道:“父亲和母亲待我们都很好。”
她顿了顿,“娘亲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女儿主动问起这句话,想来是原谅了自己,许茹娘不由鼻尖一酸,“娘亲都很好,只是想念你们……你外祖父外祖母也都好,只你舅舅不在了,留下一个小表弟宝哥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见她提起外祖家,徽音抿了抿唇,心中泛起一丝失望。
但她没有打断,只静静道:“母亲节哀。”
许茹娘缓和了情绪,擦了擦泪,“对了,怎么不见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