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母还没回过神来,这么大的事情就过去了?
那头庞逸已经开始贫嘴了,“……姑母人美心善,今日救我一命,以后若有差遣,小侄莫敢不从!”
汤母是当母亲的年纪,被这么一个俊郎的少年郎吹彩虹屁,到底没能忍住笑,“你这孩子,怎得比小时候还皮!”
庞逸嘿嘿笑,也不以为意,又对汤婵行礼,“这位便是表姐吧?见过表姐。”
汤婵笑着回了礼,打量庞逸的眼神意味深长。
闻名不如见面,这个纨绔世子有点意思。
庞逸挠挠脑袋。
怎么回事,感觉表姐看自己的目光好生怪异。
竟然透着一丝看小辈的慈祥……错觉吧?
时候已经不早,一旁的侯夫人问老夫人道:“老祖宗,传饭吧?”
见老夫人颔首,侯夫人便吩咐丫鬟拉桌子摆饭。
姑娘们坐一桌,长辈和哥儿坐一桌,侯夫人却没坐,等菜传上来,侯夫人便站在老夫人身后布菜。
老夫人道:“今儿有客,不必伺候,坐下一起用吧。”
侯夫人这才坐了。
汤婵看得瞠目结舌。
是了,在该死的古代,婆婆是要给儿媳妇儿立规矩的!若是公婆病了,还得在床前侍疾!
穿了这么久,汤家只有孤零零汤母一个,她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汤婵看着眼前的佳肴差点食不下咽。
她边戳着米粒边想,之后找饭票的时候可得注意点,得寻个父母双亡的才好……
桌上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汤婵在琢磨什么,众人亲亲热热吃了一顿饭,直到老夫人面露疲色才散了。
侯夫人回到正院,靠在榻上叫心腹潘妈妈捶腿,二人聊起了汤婵,“……老夫人巴巴儿地把人接来,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天仙,也不过如此。”
潘妈妈琢磨着措辞,谨慎应道:“比想象中好些,没什么小家子气。”
那位表姑娘小时候来侯府时,她也见过两回,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的性子瞧着倒和以前不太像。
侯夫人拿起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风,“不奇怪,她母亲毕竟是侯府养出来的,统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可不是得精心教养。”
潘妈妈一边给侯夫人捏肩,一边道:“那也是怪了,表姑娘今年都十九了吧,怎么还没嫁出去?”
不比前朝时十二三岁定亲、十四五岁出嫁,本朝女子流行晚嫁,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如此,显得女儿矜贵、娘家爱护,但十八岁是个坎,若再往上到二十岁还不嫁人的可谓少之又少。
“你没听说?”侯夫人眯着眼慢悠悠道,“人走茶凉啊,那姑娘的爹看走了眼,招惹了一个不要面皮的亲家,他闭眼一去,女儿婚被退了不说,还惹出好大的风波来,孤儿寡母的没办法,可不就只能向老夫人求助,借着侯府的名头找个好婆家,她翻过年就是二十的老姑娘了——”
她嗤笑一声,“二十岁还不嫁人,简直是笑话。”
潘妈妈不由皱眉,“老夫人揽了这事,最后还不是得您来办?”
“可不就是,净给我找麻烦。”侯夫人叹了口气,面色不虞,她想到什么,语气犹豫道,“若是只找桩婚事也就罢了,新科举子、亲朋好友里挑一挑,也不是不能挑到合适的,怕只怕……老太太是想将她说给庞逸。”
“什么!?”潘妈妈十分惊讶,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夫人怎么会这么想?世子再怎么荒唐不争气,也是未来的庆祥侯,表姑娘不过一个地方五品官的女儿,还没了父亲,哪里称得上般配?若论亲缘,表姑娘的母亲也不过是个庶房的姑奶奶罢了!”
潘妈妈知道侯夫人一直想将自己的嫡亲侄女嫁给庞逸,可惜老太太一直不松口,想到这儿,潘妈妈更是道:“咱们家芳姐儿堂堂伯府嫡女,老太太还不甚乐意,又怎么轮得到表姑娘?”
“可不就是为了跟我对擂?”侯夫人反问道,“做嫡妻,那姑娘的身份确实不太够,那做妾呢?”
她跟老夫人这两年可没少为着庞逸的婚事斗法,庞逸在外的名声不算太好,有意的人家里头,芳姐儿已经是上佳人选,她正琢磨着怎么赶紧把这事定下呢。
可万一老太太被逼急了,直接给庞逸塞一个表姐做妾,有老太太撑腰,正房怕是打不得骂不得,那芳姐儿嫁进来岂不是要憋屈死了?
潘妈妈一愣,也明白了侯夫人的想法,不过她迟疑一会儿,摇头道:“要奴婢说,应当不会。那位庶房惠姑奶奶的丈夫是个正派的读书人,您刚刚说惠姑奶奶又疼孩子,应该不会同意女儿做妾。”
“读书人?读书人又如何?”侯夫人不以为意,“读书人不在了!孤儿寡母的,想要拿捏还不容易?”
“这……”潘妈妈犹豫道,“老夫人应当不至于罢?无论多薄,老夫人跟惠姑奶奶也该有情分在,这做妾的事儿一张口,怕是要情分全无,甚至彻底交恶了。”
听她这么一说,侯夫人也迟疑起来,“那难不成,老太太还真是想给庞逸娶个表姐回家?”
潘妈妈也拿不准,虽说这位表姑娘出身实在低了些,可胜在知根知底,家中简单,且今日看下来,表姑娘容色不说多美,但也是端秀周正,最得夫人们喜欢的那一款长相,瞧着为人处世也是落落大方,没得挑剔。
侯夫人捏紧了扇柄,低声道:“这可不行,若是娶了她,老的跟小的联起手来,这侯府哪还有我们娘几个的立足之地?”
潘妈妈连忙安抚道:“夫人先别急,这些也不过是咱们的猜测,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咱们可不能乱了阵脚。”
她顿了顿,凑近悄声道:“说到底,成一桩婚事不容易,毁一桩还难吗?”
侯夫人的动作一顿,眯了眯眼,露出一丝笑来,“你说的对。”
第7章
清晨时分,庆祥侯府的大厨房热火朝天,忙碌不歇。
三个丫鬟踏进屋里,厨房的管事娘子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是老夫人身边的春桃。
春桃是家生子,爹娘是侯爷和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管事娘子自然不敢得罪,连忙迎上前笑问:“春桃姑娘怎么来了?”
她看向春桃身边的两人,“这二位是?”
春桃指着二人道:“这是姑奶奶身边的霜菊和表姑娘身边的秋月,我带她们过来认认人。”
侯府的规矩,各房小厨房做些汤汤水水不算,所有主子的饭菜都由大厨房准备,装盒后或由厨房遣人派送,或由各个院子派人来取,春桃这便是领着人来认路了。
霜菊和秋月赶紧给管事娘子问安,管事娘子笑着道:“都是伺候主子的人,可不敢受这样的礼。”
嘴上客气,却也没有躲,霜菊和秋月不敢怠慢,还是行了全礼。
管事娘子瞧了瞧灶上的进度,转头对几人笑道:“几位今儿来的早了些,湛露院的饭菜还没备好,不过就快了,还请姑娘们稍等片刻。”
霜菊点了点头,道过谢后便带着秋月在外头安静候着。
春桃在屋里四处寻摸了一圈,果然在厨房另一头瞧见了自己的嫂子。
春桃嫂子是个负责洗菜切菜的帮厨,这时候活计已经差不多干完了。
春桃跟两个丫鬟说了一声,自己走过去跟嫂子打了招呼,两人转到角落凑在一块儿说话。
厨房占地极大,又烟熏火燎乒乒乓乓的,压低了声音也不怕别人听见。
春桃嫂子摸了一小把花生分给春桃,边吃边问,问她,“你在湛露院怎么样?”
“别提了。”春桃说起这个就觉得晦气,“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运道,那么多人,偏就把我指了过去。”
春桃嫂子听她语气不好,不由皱了眉,小声问,“姑奶奶不好伺候?”
“那倒不是,”春桃轻轻撇了撇嘴,“土包子而已,没什么不好伺候的,看我是老夫人的人,也不敢亏待我。”
春桃嫂子纳闷,“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也是一等大丫鬟了。”
“可我补的是表姑娘身边的缺啊!”春桃长叹,“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好处?”
她语气不甘,“不是我自夸,以我的品貌,本来以为能分进哪个少爷房里伺候,没成想老夫人竟把我给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寒酸亲戚!唉,嫂子你说,这不就是戏文里写的明珠暗投?”
春桃嫂子不由打量起自己的小姑子,少女杏脸桃腮,脖颈粉嫩白皙,掐身的葱绿短衫勾勒出细细的纤腰和鼓鼓的胸脯,确实是难得的好颜色。
那头春桃还在抒发自己的不快,“……听说表姑娘在杭州被退了亲不说,还坏了名声找不到好亲事,”她带了点恶意的揣测,“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可别是什么不光彩的吧……”
“欸!”春桃嫂子听到这儿连忙打断,“再怎么样,表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咱们可不敢胡乱猜测。”
春桃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她父亲生在土里刨食的人家,还是被过继出去之后才有机会读书,撞大运考出一个进士,死前也不过一个地方的五品官,哪里能跟咱们侯府比?更别说现在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