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拿起来瞥了眼,是一条陌生账号发的,[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终将前往在天主遗弃的土地——《古约书》七章第三十六行。]
…圣殿传教士吗?
他心想,最近好像的确有那种喜欢群发圣殿经书语录的极端传教士。
弗拉把魔卡放回包里,推开医院的旋转门,一阵凌乱地滚轮声和叫嚷从楼上传来。
即使在半夜,医院也经常遇到需要急诊的病人。
弗拉没有感觉意外。
他看医护人员都往传送梯跑,从另一边的楼梯上去。
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
弗拉闻着怀里烤土豆的香气,突然被狠狠撞了下肩,裹在油纸的土豆滚落一地,眼镜也掉到地上,被人不小心踩碎了。
弗拉正要弯腰去捡眼镜,撞他的人跑出几步又回来握住他的手臂。
是护士站那位打瞌睡的护士小姐,她语气急促,“甘斯布先生,您母亲出了点状况,可能需要一些危险的急救手段,请您马上回去通知您父亲一块过来,一定要快!”
说着,女人松开手,继续朝前跑。
弗拉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堵住走廊的医护们,这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滚轮声和叫嚷,是冲母亲去的。
弗拉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土豆,跟过去看,却被医生以避免干扰为由推出了病房。
弗拉想到什么,转身朝楼下走。
钱,手术的钱还在家里。
玛尼拉法街离市中心有些距离,街道不远的巫师联盟分会也暂停营业了,附近等待接客的车夫们靠在马车前闲聊。
一名嚼着廉价烟叶的车夫,扭头看到街边一闪而过地短吻鳄,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嘴里的烟叶咽下去,等他搓了搓眼,定睛一看,那只短吻鳄又不见了。
…见鬼了。
他吐出一团唾沫,继续向同伴吹牛。
玛尼拉法街和曼瑙城别的街区不同,天一黑街上便没什么人影了,道路两旁的商店早早地关门谢客,除了门口摆放着小木牌的那家售卖基础魔法器具的杂货铺。
店门敞开着,货架东倒西歪地覆在地上,展示架上的玩偶蒙上了肮脏的污渍。
弗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遇到强盗了吗?
他匍匐着爬进店里,在堆成小山的器具里逡巡了很久,没看到父亲的身影,又爬上楼,才发现商铺楼上的住处也没被放过。
客厅厨房卧室到处都是被翻找过的痕迹。
弗拉想到什么,率先回到自己的卧室,还没进屋就发现,他藏信封的针线箱也被人掀开了,房间乱得宛如刚经历过世界大战,挂在门把手上的那卷粉茸茸的绯翡毛毛线和床脚缠在一起,几乎把去路挡死。
知道他把信封放在这里的,只有他自己。
除非在他走后,留在家里的那个人,动了他的书橱。
弗拉明白自己不该这么想,可现在母亲病危,父亲不知去向,家里像被洗劫过,钱也不翼而飞了,他很难不这么想。
他的视线落在门把手上的毛线,正要伸手扯下,身后的角落里响起了一丛幽微地呼痛声。
弗拉立刻扯了件长袍披上,拿起放在针线箱里的剪刀,慎重地循声走去。
移开挡在过道的沙发,后面露出了一只蜷缩的红色豪猪。
他正匍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口鼻里淌着红红白白的血沫,两扇大耳朵耷拉在脸颊边,身上的夹克外套和工装裤像是被陡然恢复的兽形撑破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有些诡异地滑稽,但弗拉笑不出来。
“父亲…?”他蹲下身,把气息奄奄地豪猪兽人从地上扶起,看了看周围,却没地方让他靠,就近拿了个坐垫让他靠到墙上,“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什掀起厚厚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感觉很累,累到没力气和人说话。
弗拉想把阿什背起来去最近的诊所,但他把人扛到背上,才发现以自己的力气完全无法做到。
阿什太重了。
弗拉喘了口气,决定先试图用魔力堵住阿什的伤口。
然而阿什的身体就像一个筛子,魔力注进去,就在另一头流了出来,除了照亮了一小片斑驳的地面,此外别无用处。
弗拉头一次后悔自己读的为什么不是疗愈系。
“您不要睡…”
阿什吐出一串血沫,像是直到这会儿才认出弗拉是谁。
“你…你…你回来…了?”
“是,是我。”
弗拉见阿什无法吸收魔力,想了想,拿出魔卡检索驻扎在玛尼拉法街的海军第一军团的公共账号,颤抖着手给他们发了讯息。
如果这里是曼瑙的市中心,综合医院也好,临近的药店、诊所,商铺……这时都还没歇业,他不需要那么麻烦。
但阿什要是把店开在市中心,到处都有巡逻警的地方,今晚的
灾难也许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要开在那么偏僻,连警备处都没有的街上?
为什么那么晚还不歇业?
弗拉有一万个可以责怪他的念头,但他看到现在阿什进的气比出的气多的样子,根本无法说出来。
他再次尝试把阿什扛到背上,一手托着他敦实的背,一手扶着墙壁,艰难地往楼下挪。
只是短短十几层阶梯,他就累得大汗淋漓。
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以前向学生会求助的那些都没成功不是吗?那些都算了。
天主保佑,这次一定要来,拜托。
他不能在一个晚上,同时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
从最后一层阶梯下来时,弗拉脚下踩空,迎面嗑到地上的货架,昏了过去。他背上的阿什本就体力不支,又被这么一冲击,也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地铿铿声由远及近。
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停在他们面前。
艾德里安略微上三白的铅灰色瞳孔从倒在脚边的一老一少两名兽人缓缓上抬。
他冷淡地扫了眼店内混乱的场面,现在是什么强盗抢劫案都要丢给军团管了吗,巡逻警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收到的账号后缀是来自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误会是什么巫师作乱,以及今晚恰好轮到他值夜,艾德里安绝不会费心跑这一趟。
他对身旁的副官招了招手,“叫几个人把他们送去帕诺诊所,顺便告知隔壁街区的警备处,剩下的跟我回军营。”
“是!”
艾德里安收回视线,正要举步离开,又在看到嵌在地板缝隙的宝石纽扣时凝住目光。
他捡起那枚纽扣,对光端详。
这是一枚做工极为考究的衬衫纽扣,市面上很难见到。
工艺困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擅长制作这种纽扣的工匠,需要从小培养,用的金和宝石,往往也只有王室才消耗得得起。
副官好奇地探头,“长官,您在看什么?”
艾德里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后者讨好似地笑笑,连忙缩回脖子。
艾德里安放下纽扣:“去查查今晚去宫殿外参加过晚宴和其他活动的男性王室成员。”
副官正要应是,想到什么,又问,“只查我们国家的吗?”
他飞快补充,“我是说,我们中央国内,不是还有其他国家的王室成员吗?”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弱,好像怕上峰凶他。
艾德里安倒是没想到这点。
他再次拿出宝石纽扣看了眼,握进手心,“那你按你说的,这样去查吧。”
或许能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谁说得准呢?
第84章 四周目(十五)
夜里下山比上山困难得多。
地上爬满了夜露,湿滑难行;黑影憧憧的树林,仿佛随时会跑出一只长满獠牙的怪物。
伊荷和旺达沿着来时的路线慢慢往下走,塔米和琼大概比她们早登顶就先回去了,下山的路上倒是没再遇见。
中途碰到几个正在上山的游客,她们停下来问了下路况。
对方见她们急着下山,还好心地道,“不留下来看日出吗?这里海上日出很美呢。”好像是把两个人当成爬到一半决定放弃的没耐心游客了。
伊荷和旺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太困啦,下次再看吧。”
“好吧,走夜路小心呐。”
“嗯嗯。”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半夜,卡在门禁前最后五分钟,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
伊荷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宛如灌铅般沉重。
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去洗漱,然后一头栽进床铺,瓮声瓮气,“学姐,明天做礼拜也好,早餐也好,都不用叫我了。”
旺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就这种程度,她也起不来。
周日的下午,已经有些学生提前返校了。
图书馆前方的广场上,上随处可见走动的人群,这边的广场就是之前埋伏甘斯布学长时,被派伯提醒有更合适的场所给他学生练习魔法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