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又缓缓合上了。
鼾声渐次响起。
“婆婆,您怎么又睡着了?”菇人爬到它耳边,“别睡了,有人来了!”
红龙从鼻孔里重重哼了声,整个山洞都仿佛颤抖起来,眼皮还是没有抬起。
菇人有点无奈。
它爬下来,跑到女巫面前,“婆婆可能没睡好,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她醒了就会回答你了。”
伊荷目不转睛地看着,放慢了呼吸。
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红龙,只是表面看着镇定,其实胸口已经砰砰直跳了。如果这会儿有人走近点,都能听到她剧烈地心跳声。
幸好菇人没有想那么多。
它跟她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而这头红龙和《比约卡魔物图鉴》记载的红龙也不太一样,她没有见到人就喷火。而是安静地匍匐在平台上,几乎和山洞融为了一体。
不过,艾略特去哪里了?
伊荷看了看周围,把视线投向那堆连绵起伏的灌木丛,过了一会儿,在一朵红色鸢尾上发现了他。
艾略特正在忘情地采蜜。
口器一收一缩。
翅膀和背毛上沾满了红色的花粉。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下。
伊荷:“……”
她没再管他,看向菇人,“这位……”
“婆婆。”菇人提醒。
“这位婆婆要休息多久呢?”
“很快的,”菇人说,“婆婆只要睡一百多天就能保持半年清醒。”
“……多久?”
“一百多天——”
菇人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
超出委托时间的5倍了。
“能不能快点?”
“这已经很快了。”
“再快点呢?”
“再快点啊……”
菇人露出了为难地神色,从来没人敢打搅红龙婆婆睡眠,它也没想过这个方面。
犹豫了好久,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婆婆很讨厌一种叫眘魔的魔物。
因为眘魔住在沼泽里,身上总是黏着一堆腐烂的毒蛇毒虫和发酵的枯叶,很臭,还喜欢在草地打滚,把这里到处都弄得臭气熏天。
你们可以找一只眘魔过来。婆婆闻到它的味道,就会醒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眘魔。”
“……”
“怎么这副表情?”伊荷左手握拳敲打右手,“眘魔很难对付吗?
也是,能让红龙都讨厌的魔物,一定不简单吧。
她脸色严肃起来。
大有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菇人见人想偏了,连忙摇头,“不是的。”
它搔了搔伞盖,看了眼熟睡的婆婆,害怕女巫生气般小小声道,“眘魔已经灭绝了。”
“在婆婆来到这里的第一年。”
伊荷:……
怎么这样。
“那除了这位婆婆外,还有其他办法能找到人吗?”
菇人脸色有些纠结,估计是想委婉点,但话涌到嘴边,还是爱莫能助地摇了摇触角眼球。
***
乌卡什妲市乡下的半圆顶小楼里,琼和她的大伯、大伯母、堂弟、大伯母的妹妹涅加,以及涅加阿姨的丈夫共进午餐。
大伯早从父母那里得到消息,对琼的到来没什么惊讶。他的妻子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中午做了很多菜,五个人吃不完,加一个琼也无关紧要。
乌卡什妲当地人有冬泳的习惯,吃了太多羊肉,身体燥热,泡一泡冰水反而很舒适。
午餐结束,堂弟去邻居家找小伙伴,大伯拉着姐夫去村里唯一一条没结冰的河冬泳,大伯母做裁判。
涅加本来也要参加的,但她上午刚溜过冰,现在还有点累,就坐在一边的躺椅上当观众了。见妹夫家那边小女孩也跟着坐到身旁,涅加笑道,“你不下水吗?”
琼:“不想去。”
她懒洋洋地蜷在躺椅上抻开四肢,“还是躺着舒服。”
涅加赞同地点头,看向站在河边热身的两人。
“要不要猜猜谁会赢?”
“我大伯吧。”
“为什么?”
“因为我大伯年轻时拿过村里冬泳比赛的第一名。”
“一个村子的第一名跟学院联赛制的冠军没办法比。”涅加忍不住强调。
“我知道。不过……”琼压低声,“有伯母当裁判,大伯就算落后十几秒也不会输的。”
涅加哈哈一笑,顿时对妹夫家的这个小女孩有了些好感,她还以为她妹妹偏心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呢。
“不愧是图兰塔的学生,观察力一流。”
“这跟观察力没关系吧。”琼做了个苦恼地表情,“习惯啦习惯。”
涅加笑得更大声了。
不过,等对方问起是不是自己不下水是不是这个原因时,涅加才稍微收敛了笑容,“这也看得出来?”
“那倒不是。”琼说,“因为大伯母提起阿姨的频率还挺高的。我在想,如果阿姨也下水,大伯母就不知道该给谁第一了。”
“你一年只回一次乌卡什妲,不知道也正常的。”涅加看向吹口哨的妹妹背影,“你大伯母可喜欢她丈夫了。就算我下水,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可不一定。”
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伯和姨夫一起跳进河中,朝前游起来。
“虽然只有一次,大部分时间在跟堂弟堂妹打交道,他们就会聊点家里的事。我经常听堂弟提起阿姨呢。”
涅加表情柔和了些,“是吗?那孩子说我什么?”
“也没说什么啦,主要是说他妈妈生病的时候会对着阿姨的画册发呆。有时会骂阿姨,说阿姨住那么近都不来看她,是不是气她不听话离婚,嫁给了家里不看好的男人……”
大伯家那个堂弟其实嘴巴很严,从来不跟其他兄弟姐妹交流这些事,但他会跟外公外婆说,外公外婆说闲话又不避着琼,所以她回起来有理有据。
不过那些事在外公外婆嘴里都是大伯母瞧不起他们家的佐证就是了。
因为没想过对方会说什么有用的信息,涅加的神情一开始是饶有兴致的。
等琼拖拖拉拉说完,嘴角的笑容才敛起来,眼神也变得感伤沉静了。
的确是……她妹妹会说的那种话呢。
涅加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尽管现在看起来两家人相处融洽,但只是看起来。事实上,这个融洽是基于她丈夫和妹妹丈夫,跟她们没什么关系。
涅加和妹妹只是偶尔走动。
几年前,涅加的妹妹第一任丈夫和他的下属出轨了。
那个男人的父亲在市里有点地位,涅加劝妹妹收集好证据再离,以便拿到最多的抚养费。但是妹妹一刻都等不了就瞒着家里离了。
涅加得知后,虽然生气,还是认为她是被背叛太难过了,于是请假陪她出去玩了半个月。结果就在那半个月里,妹妹认识了同为游客,当时没有工作的妹夫,两个人一见如故,迅速陷入了爱河,回国后没多久就再婚了。
同样也瞒着家里。
涅加顿时有种好心被践踏的感觉。
妹妹再婚后,和她住在同一个村子,涅加却一次都没拜访过妹妹的新家。
父母让帮忙带农产过去时,也交给自己丈夫代送。久而久之,丈夫倒是比自己和妹妹家更熟悉了。
不过,幸好丈夫和妹夫关系不错,她才得以在拉不下脸时,重新和妹妹建立联系。妹妹大概也知道自己疏远她的原因,相处时比以前客气了不少。
涅加到现在仍然觉得妹妹不和她商量就离婚再婚这两件事伤害了她的感情,但最开始赌气不来往的是自己,能维持现状她已经很满意了。只是偶尔接触到妹妹偷看自己,等自己望过去又躲开的视线,还是会忍不住后悔。
她一直以为妹妹也和自己一样固执地认为是对方的错,听到琼说起,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妹妹跟自己一样。
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这么做,被丈夫撞见,丈夫满不在意说这么近她过去见一面就好了时,真想把画册砸到丈夫头上。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完全不懂。
琼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边上没声了。她正要扭过脸,头顶就压下一道黑影,涅加站起来了。
她脱下厚厚的冬装外套,递过来,“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琼眨了下眼,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可以是可以,”琼接过外套,抱在怀里,“不过要提醒阿姨哦,距离出发已经过去几十秒了。”
涅加笑了笑,“我知道。”
涅加走到站在河边大声吹口哨的妹妹身边,说了句什么,琼看到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成熟大人的大伯母露出了像自己听到部长质问时茫然地神色,口哨从她嘴里掉到地上。
涅加阿姨则快速将自己剥到只剩最里层的泳衣,把关节搓热,游鱼般扎进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