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帮派伯带吃的了,她如何填饱肚子都是问题。这艘军舰大得可怕,她走了几百米都没走出过道,一直在同一层楼徘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艾德里安选的舱室附近都有军士的原因。
但这样一来,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呢?
伊荷拿起魔卡,看到日期才想起来今天还有课要上。她点开李维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条请假信息,正要发送,就看到聊天框在面前闪了几下,熄灭了。
怎么回事?
伊荷继续注入魔力,想要点亮魔卡,试了好几次,仍然没有反应。
就在她摆弄魔卡的时候,看到过道西面,一名方脸中年男子和一名外表帅气,气质略显轻浮的年轻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她连忙展开隐匿法阵,躲进过道两侧,一个等身高的花瓶后面。
那两人走得很快,边走边讨论早会的事,好几次提到了自己,进到被军士守卫的楼梯口,就消失了。
没一会儿,昨晚帮她牵过马绳的那名勒普中尉也匆匆而来,见到他们上楼,站在楼下重重捶了下墙,钢板墙发出闷闷地回响,勒普的表情有点焦急。
伊荷想了想,从花瓶后走出来,解开法阵,敲了敲钢板墙,勒普闻声,果然回头。
见她站在那里,勒普顿了下。
他快步走回来,“少校不是让你待在舱室吗?你怎么跑出来了。这里是女王号,不是别的地方。要是被情报部以外的人碰见就不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伊荷把魔卡递给他,“我想和导员请个假。明天是周一,我不能去上课,他可能会联系我的监护人。但这个好像坏了。”
“所有国家的军舰都没接入联盟的系统,魔卡在这里无法使用。”勒普没接,“有魔力也不行。”
看她面露失落,勒普稍有不忍,“虽然不能用魔卡,但你可以写信啊。我们军舰的信使还挺快的,来回半天一天就够了。”
刚好白头海雕回来了,可以帮她夹带一封。
“你等一下。”
伊荷从挎包拿了纸笔出来,在笔记本上写好请假理由,用魔力将字迹修正规整的加洛林体,撕下来递给他,勒普正要接过,就听到女生问,“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凶。”
因为隔壁早会的事,勒普已经很烦了。想到少校被为难是因为对面这个女生,对方还若无其事地打听军舰上的事,心情更加不爽。正想说别乱打听,就看到女生修正笔迹那一幕。
“你会模仿笔迹?”
“你说这个?”
女生的表情有点难为情,“以前在诊所上班,给患者出院时写贺卡,要用到加洛林体。可是时间太紧张了,每张贺卡都这么写,实在来不
及。所以就学会了修正错字的魔法。你不要告诉别人。”
勒普才不在乎这种事,他想到的是副舰长和维尔福那个下士女婿得意的嘴脸,要是他们收到托库戈大公笔迹的回复,就找不到理由再找少校麻烦,他也可以慢慢查找对方非要把柯兰尼留在军舰的理由。
“我帮你寄信,你也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女生考虑了几秒,竖起一根手指,“再加一个条件。”
勒普同意了。
伊荷看着假窗,时不时掏出怀表看一眼,在心里计算从这间舱室到餐厅的距离,快过去半小时了,这么长时间,勒普应该去餐厅点到吃的了吧。
脚步声在舱门外由远及近,又远去,应该是换岗的军士。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一道在门外驻足。仿佛是因为手里拿了太多东西,一时没有敲门。
毕竟有两张嘴要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她不想每天麻烦别人,就写了很长一张单子,不方便敲门很正常。
伊荷理解的。
她嗖地起身,冲去开门。
“请——”
“进……?”
艾德里安站在门外,过道的光照在他头顶,从平直的肩线流淌下去,将面庞藏进黑暗,愈发显出阴郁。
他环顾这间由自己安排给她,没有布置任何寝具的舱房。
白头海雕来往情报部与陆地,只有他,或者偶尔帮忙喂养的勒普可以触碰。如果勒普会伪装笔迹,早就在每周必写的冗长公文用上。他不擅长这种细节。
情报部也好,其他部也好,会用这么字体的人,就那么几个。大多都是维尔福那派,他们效仿名流圈,书写好看是基础。即使勒普和那些人来往,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帮忙写那种机密内容。
排除掉所有选项,只剩下一个人。
他去舰桥问了勒普的位置,然后到餐厅找人。
勒普正在打包三明治,手上拽着一个水桶,见到自己,差点把水桶砸到脚趾,好不容易放平水桶,听自己问起白头海雕,眼神又闪烁起来,艾德里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艾德里安看了眼铺着外套的床板,走进舱室,单手关上门。
“您有什么事吗?”
从关门声响起那刻起,女生眼里因为期待食物而浮现的笑意已经完全褪去了,仿佛是因为自己一直没说话给她造成了压力,此刻正后背紧贴衣橱,眼神警觉地看着自己。
艾德里安收回视线,走到没有铺外套的铁架床前坐下,抬头看她,“柯兰尼小姐,昨晚睡得如何?”
伊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从她把梅科当杀手锏丢出来以后,艾德里安的态度就变得有点怪。她怕他又像在审讯室那样发疯,谨慎道,“不太好。”
艾德里安发现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裙摆上沾了干掉的泥块,套在短靴和毛线袜里两条光洁的小腿上都是刺眼的刮伤。不过看起来不丑,反而像剧院里扮演冒险家角色的少女。
昨天怎么没注意到。
好像察觉到自己的打量,女生换了个防御式的站姿。
他移开视线,“具体哪方面?”
伊荷看他脸色冷冷的,但没有动怒的样子,于是继续说,“床板很硬,睡起来很冷。舱门薄,外面什么声音都听得见,没水,没吃的,也没有解手的地方。”
艾德里安说,“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他的态度平静得让人不安。
伊荷不自觉捻手指,“没了。”
艾德里安点点头,从铁架床起身,“我会为你置办你想要的——按照中央国战俘的标准。”
伊荷倏地抬眸,看到男人走到自己近前,略微上三白的铅灰瞳仁睨着她,仿佛在评估她这个人那样,语气冷晒道,“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就把主意打到我部下身上,柯兰尼
小姐。就算是穷人,也不要总想着把身上所有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勒普被罚了三天禁闭和两千字检讨。
这个处罚对于伪造信件还算轻的。
他倒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在禁闭室待着无聊,就跟隔壁聊天,又挨了几次骂。
这天隔壁好像换了个人进来,勒普和他聊了一会儿,听到对方说起一个少校被打的事,惊骇不已。
“哪个少校?维尔福?”
“什么维尔福呀,被打的不就只有一个吗。”
禁闭室一人一间,到处黑漆漆的,分不清白天黑夜,是为了惩罚军士犯错而建立的。
因为太黑了,对面说话的人也不知道勒普是谁,听他问起才大声道,“你被关了很久吧,连这种大新闻都不知道!”
那人迫不及待跟这个禁闭室前辈分享,“是艾德里安雷哲肯少校哦!很可怕吧!
大家都说他和他部下勒普蒙为了抢女人打起来了,就是他们几天前带上军舰那个女人,你不知道吧。
艾德里安少校挨了打气不过,就公报私仇把勒普中尉丢进禁闭室了。”
勒普:“……”
勒普:啊?我吗?
艾德里安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照了照脸上的淤青。
前天还是青的,现在已经有逐渐变紫的倾向。
艾德里安用摸着发紫的淤青往里按,眼尾不自觉抽搐,淤青另一侧,口腔内壁被牙齿磕到的破口也出现溃疡了。
如果柯兰尼是以那种面目在诊所工作,帕诺诊所恐怕早就被她干倒闭。
这么想着,艾德里安却没有特别生气。
他的地面眼线快摸到派伯的去向了。
先处理派伯的问题,接着就是梅科。
再就是……
舌尖抵住破口,烦人的刺痛还在继续。
溃疡像一个闹铃,让他这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想起那天对方在自己说完以后狠狠揍过来的样子——像日光一样烫人的恼怒视线溅到他皮肤上,好像被迫睁眼看针线穿过皮肉一般令人忍不住躲避。
牙齿毫不留情地用牙齿咬下,刺痛被另外一种更平稳的麻意盖过,有淡红的血渍从嘴角溢到唇肉上。
他漱了漱口,然后低头检查腹部的伤口,拉成丝状的蛋白色粘液从尚未愈合的伤口淌出。这次不知为何,痊愈得格外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