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是在派系斗争激烈的军团竞争下来的佼佼者,有谁听不出维尔福的意思呢。
军需部部长想说什么,边上的副舰长就充当起判官,“哈鲁马也受到处罚了。我们别在这里杵着,回去开会。维尔福少校特地登舰,应该有重要的事要跟大家宣布吧?”
维尔福看了眼艾德里安,见他没有言语,就知道这件事暂时翻篇了。维尔福看了眼被自己打得抱头的哈鲁马,心里窝火,又不好谢绝副舰长的好意,“不错。”
弥安大公秘密离开中央国后,议政厅那边派了不少人去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安插在罗克境内的间谍说,罗克没有停止海上演练,不像准备休战的意思。
维尔福说完,以为会收获众人的紧张和不安。毕竟女王号带回议政厅的回复,也就是艾德里安的想法——罗克不会再次入侵交界线——他带来的却是相反的消息。
然而会议室里,坐在长桌后其他各部代表,却没有任何意料之中的反应,反而有些冷淡。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了?不应该啊。
维尔福看向艾德里安,后者正靠在椅背前,摩挲他放在桌上的军帽帽檐,见自己望来,半掀了下眼帘,“议政厅那边,没有别的指示吗?”
还有什么?该说的他都不是都说了嘛!维尔福怀疑艾德里安在拿他开涮,他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看来艾德里安少校有更好的见解。”
“与其说见解,”艾德里安道,“不如说您的消息来得太晚。”他敲敲帽檐,站在一旁的勒普就递上晚会整理的部署文件,推到维尔福面前。
维尔福将信将疑地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还真是。比起前线士官的反应,议政厅的确慢了很多。早在他登舰前,女王号上就做好了充分的迎战准备。
怎么会这样?
见维尔福越看越眉头皱得越紧,原本还期望议政厅能带来什么新指示的其他部门代表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军需部部长本来就对维尔福前面借着教训哈鲁马为他洗脱责任,自己能没能骂上两句不快,见状忍不住奚落道,“反正,同样的内容,我们也没必要再听一遍。”
不知谁闷笑了声,维尔福的脸色更难看了。如果不是副舰长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回去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会议室出来,维尔福便道。
他现在都怀疑艾德里安在议政厅有眼线了,不然他一个天天待在军舰上,信息闭塞的中层士官,怎么会拿到一手消息。可是参谋部的人,有几个瞧得起艾德里安这种蛛族,更别说与他合作了。
副舰长倒没这么想。
他盯了眼艾德里安远去的背影,对自己曾经勇猛善战,现在只靠妹妹给托库戈做情人才跻身少校之位的战友道,“那个人能有今日,可见大公对我们没有丝毫信任。”
维尔福自然明白。
“昨晚,我去见了一个人。”
“梅科?”
“你知道?”
副舰长哼笑,“禁闭室那些巡逻兵,都是轮机部调上去的。”
维尔福上一秒登记,下一秒信息就送到了他的床头。
维尔福倒没指摘老战友的傲慢。
他还在想昨晚梅科的样子,“梅科中尉能落到今天的地步,绝对是艾德里安从中捣鬼。为女王号提供食材的货船,哪一艘泊岸时没清洗过,怎么就梅科负责那几艘出了事?他现在是毫无志气,真的相信了那份审判词,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我去跟他说,还反驳我。议政厅估计早就看出这是个空有理想的蠢人,才放弃他,转而扶持艾德里安。”
托库戈的直系在议政厅,梅科是少数愿意到前线的。他们把身家压在这个人身上,偏偏他没有魔属,又被艾德里安蒙蔽,不愿跟他们合作。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虽说活该,但想到自己投注的时间和金钱,还是难免令人懊恼。
副舰长现在是不愿再想他了。
“那个人敢把责任全推给他,就说明他已经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我已经放弃梅科了,你要是聪明点,也不要再管这件事。”
“一个两个,都不争气。”
维尔福叹了口气,“早餐我不吃了,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看看哈鲁马,他现在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骂我。”
副舰长听到这,提醒道:“下次你有什么话,传到轮机部就行,别让哈鲁马跟艾德里安闹。哈鲁马太莽撞。你都治不了的人,交给他,别是想让你女儿今年换个丈夫。”
“只是这次运气好而已,”维尔福摆摆手,朝楼下走去,“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副舰长看他不信,闭了嘴。
话反正他放这了,真出事别赖自己就行。
另一边
艾德里安回到情报室,将议政厅的文件夹和外套一起丢到办公桌上,走进盥洗室。
擦拭锃亮的镜面里,溃疡还是没好,腹部的刀口倒是有了愈合的倾向。淡紫色的痂沿着蜈蚣状的疤痕弯弯曲曲往下,没进裤腰。
他撕掉了几片痂,重新扣上纽扣,走了出去。
“会议记录做好了吗?”
“还差一点。”
勒普坐在办公桌后,笔速飞快地誊抄笔记,见上峰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不由急道,“您现在就要分发下去吗?”
回应他的是房门被带上的闷响。
勒普:?亲自要去请部员?战事吃紧到这个地步了吗?想到这个可能,勒普都不敢分心,写得更快了。
艾德里安走到十楼,不出意外的看到他门口的守卫不在那里了。
他告诉她,如果柯兰尼要出门,就带她去搜查部。今天就要离舰的话,最好早点把私人物品送去检查。
这个点,她们应该快回来了。
艾德里安打开门,走进客厅。
经过厨房时,他看到了桌上的罐头、开罐器和洗干净的餐具,柯兰尼吃了一个豌豆罐头,牛肉罐头没碰。
艾德里安拿起那只牛肉罐头,口味和配料和前天他给柯兰尼的那个一致。
原来并不喜欢吗。
艾德里安放下罐头,走到置物柜前,拿下那本书,走进卧室。
他很少在工作时间干自己的事,但这次蜕皮期比较特殊,生物本能占据了接近一半的大脑,让他不得不抽出白天的时间来绘制床头那片半成品蛛网。
恢复原型,匍匐到蛛网上方的横纹巨蛛从纺丝器中缓缓抽出一条蛛丝,沿着剩下的轨道开始绕圈。
绕第一圈时,艾德里安在清醒地想象柯兰尼在搜查部大厅排队的样子。她会穿在珐琅巷见过的那条格纹裙,斜背一只棕色皮包,毛线袜堆在脚踝,等待时,一只脚的脚尖会有一下没一下轻点地面。在审讯室时,他就发现了她这个特点。
第二圈时,艾德里安想到了勒普。不知道他的会议记录会不会把维尔福的发言记上去,议政厅不了解前线,对女王号的部署不会有他更全面。要是记下来分到情报部其他部员手上,会造成一定误解。
第三圈时,艾德里安又陷入到和蛛族求偶本能对抗的挣扎中去。他必须将这片蛛网织完,在上面结束他的求偶期,同时不能让精拳发育。他并不讨厌那种行为,但被蛛族本能控制的欲.望,不是他想要的。
第四圈、第五圈……
还剩最后两圈时,艾德里安伸出须肢,爬出蛛网,换回军服。他估算着时间,不会让勒普等太久。但走出卧室,见到空无一人的客厅时,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波澜。
还没回来?
女兵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眼门后的搜查部大厅,感觉柯兰尼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虽然对方让她在外面等就好,但少校交代过,不要让柯兰尼在军舰上乱走。
女兵想了想,还是推开旋转门,走了进去。柯兰尼穿的格纹裙是深棕色的,并不打眼。站在门外看时,仿佛坐在大厅长椅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她,走到里面才发现,根本没有。
好在女兵记得她去的哪个窗口,于是径直走到窗口前,“你好,请问……”
“伊荷柯兰尼是吧?”
“…是的。”
窗口后那名男兵用一种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打听的语气道,“去盥洗室了。你找到人,记得催她来交申请表。”
去盥洗室要这么久吗?
该不会是趁机跑了吧?
女兵这么想着,还是道了谢,找到大厅的公共盥洗室,挨间挨间检查。查到最后一间时,她的手顿在半空。
要是人没在里面怎么办?
昨天那个守卫,就是因为没看好柯兰尼小姐被换下去的吧?
算了,还是看看吧。
女兵鼓足勇气,准备拉开门,就听到门后传来一阵冲水声,紧接着,隔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柯兰尼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眼隔间门,稍显错愕的脸上掠过一抹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