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欧斯低低嗯了声,看向船员,对参谋长道,“船还没到?”
参谋长:“本来今晚就该到了。”他朝窗外努了努嘴,“说是那边风浪太大,要在附近的码头泊几小时。”
莱欧斯:“确定是风浪,不是中央国捣乱?”
参谋长:“阁下,我理解您的顾虑。大家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但能改变天气的巫师,要真有那种人,绝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我们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莱欧斯望向窗外,也许是过于警惕的缘故,越接近货船抵达的时间,越睡不着。漂浮在雨幕中的女王号上,那天夜里他见过那个女生这些日子已经没再出现过了。
战争期间,战舰上一切休假活动都会暂停。
他不认为她会凭空消失。
莱欧斯转过脸,“批一艘军艇,我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参谋长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莱欧斯子爵是受弥安大公嘱托,为吞下中央国群岛而来的,他现在就走,难道要把舰上的事都丢给自己吗?
参谋长正要劝阻,就看见等不及他回话的莱欧斯子爵朝军需部而去。
“阁下!”
*
勒普最近听说了一件新闻。
哈鲁马维尔福那天旷了训练课,果然是出去跟女人鬼混了。据说连那个女人的面孔都没记住,被眯眯眼中尉逼问去处时,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不过,说话的那名同舱室的室友,倒是煞有介事道,“你们猜怎么着?”
“第二天,那个女人自己出现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说什么发现哈鲁马在洗消间门口睡着了,把人扶回来。”
“诶,那可不是别人!那是维尔福少校的女婿哈鲁马维尔福。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早会不去,晚会不上,一天到晚跟着太太混社交场的混球。也就轮机部那几个中士乐意捧他。”
“正常女人,谁愿意跟哈鲁马沾上关系?别说帮忙了,就是看见都要离老远。”
勒普听得这里,也跟着认同地点头。
可不是吗。
他们一起训练的女兵,就没看见有谁跟哈鲁马走得近的。
“对了。”
“你说得那个女人,是谁啊?”
不知谁开口问了一句,讲得兴起的那名军士却闭上嘴,死都不肯说了。
“问问都不行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知道有这么个人不就行了。”
“切。”
哨声响起。
大家三三两两回去了。
勒普对哈鲁马的把柄很感兴趣,跟对方走在后面,“你不说,指给我看看怎么样?”
那人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搭话,吓了一跳。
勒普是中尉,虽然比不上眯眯眼中尉,只是军功最低的那一等,但比哈鲁马这名中士室友,要高得多。
对方迟疑了下,朝人群的方向伸出一根手指。
勒普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一开始还以为站在后排的那几名女兵,“都丽?”
“不是。”
“克里斯托?”
“再前面。”
勒普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报到这一列纵队都报完了,还剩下一人没报,脸色微微凝重起来,“你确定你见到的那个女兵在这个队?”
那个人看了勒普一眼,局促地点头。
勒普看了眼正在热身的柯兰尼,低声道,“没有把握的事,不要出去乱说。”
自从借书事件后,少校和柯兰尼就不大来往了。
柯兰尼还是他带上女王号的呢,现在闹成这样,也不知道怎么收场。要是再出了这件事……
勒普觉得自己像个忧心忡忡的老管家。
他从这名室友那里,问出他见到柯兰尼和哈鲁马的时间,按这个时间,找到那天差不多前后回舱室的军士,私下了解了下情况。
这些事不是特意去做的。
只是在休息间隙和饭点,随口搭话那样问起。
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结果还真被他问出了一点。
“是的,那天早上见过哈鲁马,当时他从甲板外进来,后面我们舱室有人把玉米浓汤打翻了。”
“我去洗消间拿拖把,结果门打不开。”
“总之,因为打不开,我就去楼下那层的洗消间借了拖把。”
“时间?”
“差不多五点半左右,我们五点下课的嘛,中间还去了趟餐厅排队。”
同样的说法,在楼下舱室的军士那里得到了验证。
“是的,借了拖把。”
“说是船员舱那层的洗消间锁住了,我借完以后,帮他上楼看了眼,门能开,可能之前锁芯卡了。”
“几点?”
“去楼上洗消间的时候,五点四十一,我带了手表。”
……
勒普推理了几遍,发现哈鲁马那名室友应该是没有撒谎。
也就是说,那天早上,在他和柯兰尼说完还书后,她就去找了哈鲁马,和他在洗消间呆了不到五分钟——他和柯兰尼聊还书时——手表划过半了,从船舱到她所在那层船员舱,也要几层台阶——接着哈鲁马就“睡着了”。
柯兰尼把他扶回舱室。
起初,少校暗示他,柯兰尼是为了梅科中尉登舰的,自己用了某些手段,让她失去了和梅科有关的记忆。
从前段时间,柯兰尼的表现来看,她似乎真的不记得自己登舰的目的,相信了少校让他伪造的“假期专题作业”之类的鬼扯。
但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柯兰尼应该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目的。
勒普有些心惊地发现,如果按柯兰尼没有失忆这么看,所有的事就说得通了。不管是“冒冒失失”闯入会议室,还是激怒哈鲁马,让维尔福出丑,或者请求当志愿兵……
她究竟想做什么?
勒普以前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找少校,这次也不例外。他收拾完桌上的文件,塞回抽屉,马不停蹄去了情报室。
第207章 九周目(十九)
“左边一点。”
“过了。”
“好,不要动。”
挥舞着钳子和铁铲的巨蛛,宛如初学刀叉的幼儿,磕磕绊绊对准自己分层的旧壳,撬开一圈,再用铁铲沿着翘起的边缘推掉。
窗外还在下雨,从昨天就没停过。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巨蛛剪碎旧壳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虽然看起来有些笨拙,但如果放到庞大到到哪儿令人咋舌的体型上,就不那么滑稽了。
伊荷趴在横纹巨蛛背上看书,时不时帮忙指下分层的位置。她看完几章,抬头,发现他忙了半天也只推了自己同样时间不到三分之一的旧壳,忍不住道,“艾德里安先生,这样太慢了。”
艾德里安还不能适应以这种方式对付旧壳,忙里偷闲地抬头,锋利的铲头便划破了底下青皮蟹般软薄的新壳。
他闷哼一声,又怕被听见般,用音量盖过,“很快就能适应。”
“不痛吗?”
“……”
伊荷把他举着铁铲的那条须肢推开一点,在那块新壳拂了几下。原本渗出淡红血迹的新壳,转瞬间,恢复了原状。
“痛的话要说,不说谁知道呢。”
她吹了吹疗愈魔法带起的碎屑,坐回了原处。
须肢试探地戳了戳伤处,发觉没问题后,将尖端放到她掌心,含蓄地蹭了蹭,又飞快抽回,继续推壳。
还是很艾德里安的作风。
即使交往也不能改变的事实。
伊荷想。
她翻开下一页,“艾德里安先生,您好像不习惯用须肢蜕壳。可是我看书上,其他蛛族都是这么做的。”
“父母一方是蛛族的前提下,的确会教。”
“艾德里安先生的父母不是蛛族吗?”
“他们是。”
“那为什么……”
艾德里安刚刚推出一圈完整的旧壳,语气和那圈剥落的旧壳一般随意,“我和父亲一样,是家里的养子。”
伊荷:?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内幕,好奇的同时,又担心有揭人伤疤的嫌疑,于是没有追问。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但艾德里安是个投机主义者,一旦察觉对方态度的变化,立刻顺杆上爬,嗓音也跟着陷入回忆般喑哑起来。
“柯兰尼,你要不要坐近点?”
他伸出鳌肢,毒腺那面朝下,朝她晃了晃。
伊荷看了眼鳌肢,那是巨蛛身上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他起了恶念,里面的毒液随时都能注入她的身体。
伊荷装作不知情地从背上爬起来,抱着《蛛族的进化》走过去。
艾德里安等她坐好,将女生托到自己脸边。
巨蛛的脸颊两侧也有刚毛,只是这里的刚毛比须肢和背壳上的更硬。他没敢用刚毛蹭她,只是在离刚毛还有一点距离前停下来,难耐地嗅了嗅女生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柚叶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