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应的,薪酬也会下降。
她可以辞职,但在了结伯爵府的事情前,护士身份是个极具迷惑性的不错选项。
塞维打开每一间房门,不顾周围或奇异或古怪的眼神,冲进这间病房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扶着推车的护士正蹲在摇得很矮的床边,在为一名母亲陪伴下的小女孩输液。
天气好得出奇。
穿过窗户落到病房地面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不管是护士,还是那名搂着女儿的母亲,或者待在女人怀里不哭不闹的小女孩,都像被笼罩在一团昏黄的光晕中。
不可捉摸、
又一戳即破。
以至于他停下脚时,按住了腰际晃动的佩剑,以免发出的碰撞声击碎这场宛如梦境的场景。
但骑士的装束和安静是反义词,即使他把盔甲都留在了营地,只带了佩剑,佩剑上的各种装饰,短靴上的链条,都是不小的噪音制造器。
伊荷发现了他。
那对母女也是。
小女孩好像终于从光晕中清醒般,慢动作地咧了咧嘴,然后哇一声哭出声。
做母亲的连忙低头拍女儿的背,同时警惕地看了眼来人,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柯兰尼小姐,我们订的可是单人病房。”
“抱歉,我马上处理。”
伊荷走过去,把还有点缓不过神的金发骑士推到门外,然后回到床边,娴熟地摸出一粒水果糖,放到女孩手心,温声哄了几句,等对方不哭得那么凶了,掏出手帕给她擦掉眼泪,这才推着推车出来。
在骑士学院,和同学做小组作业时,大家讨论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有一类学什么都学得很快的人,不管是课业、感情、还是工作、或者生活中的各种常识,相应的,他们对任何人和事也缺乏耐心。
一再受挫后,就会迅速放弃。
塞维就是那种类型。
在无数个重复时空见过以不同方式拒绝的自己后,他以为他会放弃呢。
但放弃和追求一样,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见女生从病房出来,
塞维没有走近,而是靠在墙边,隔着中间走动的人群,不远不近地开口,“谢谢你的麻薯。”
伊荷握紧了推车把手。
有那么一瞬间,伊荷想跟他解释,但捕捉到塞维的眼神,她就明白不必了。
在循环没有开始前,他们就很要好,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这个人在记忆融合后,绝对猜得出她的动机。或许就是预想过这种场面,她才再三拖延那个以他为锚点的周目。
不过,现在说这些,对方大概也不想听。
她点点头,牵出一个浅浅地笑容,“不客气。”
想到什么般,伊荷扬了下手里的巡房手册,“我还要工作,就先走了。”
“不问我怎么会过来吗?”
“什么?”
塞维直起身,走近了点,直视她的眼睛,“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巡征路上了,怎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逃队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没有啊。”伊荷还想装一下,对方却不肯放过,“就有,你脸上这么写着。”
伊荷:“……”
她说:“九点。”
塞维怔了下,就见女生抬头,“护士长九点要巡房,我得在她来之前做完这些。这样能借过一下吗?”
她瞥了眼被自己挡住的过道。
塞维一直希望柯兰尼能对自己客气点,就像她对别人一样,但当她真的用那种客气得没有一丝自己情绪的语气说话时,他却感到针刺般的不适。
“……我下午两点前归队,”青年别过脸,有种对自己本性的负气,“你要是有空,就到小吃街来找我,没空算了。”
说完,往边上让开。
等她经过,再提着剑,转身走开。
伊荷听到脚步声远去,没动静了,悄悄回头看了眼,一扭头,就看到对方正好端端地靠在过道尽头看她。见自己望来,原来还有些负气的脸上立刻破功般泄出几分笑意,“别忘了啊!”
伊荷:“……”可恶。
她推着推车,像推着塞维的脸那样,飞快朝下一间病房走去。
嘉蒂正在做梦。
她梦见自己正在给小姐妹分享搞笑视频,因为太开心了,被摇醒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帕诺诊所那间简陋的病房时,久久缓不过神。
“今天怎么那么早……”
“有点事想和你聊聊,就提前来了。”
听到那把熟悉的温柔嗓音,嘉蒂揉眼的动作顿了下。
她放下手,有些震惊地望过去。
她以为柯兰尼不会回诊所了。
“怎么这么看我?”
伊荷正在拉床帘,接触到女孩错愕的视线,弯了下眼,“很意外我没有辞职?”
嘉蒂被戳中心事,有点尴尬。
她跳过寒暄。
“您是为了我上次的请求回来的吗?”
“什么请求?”
“就是……”
嘉蒂正要重复,就看到女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帘外响起对面床的咳嗽声,像是被她们吵醒了。
嘉蒂连忙闭嘴。
伊荷走到床前,从隔壁空床拿了个枕头垫到嘉蒂背后,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谢谢。”
嘉蒂有点不好意思。
伊荷摇头。
比起她想打听的,这些算不了什么。
“你要离开比约卡?”
“是的。”
嘉蒂把声音放得很轻,“您能明白我的感受吧,比约卡不是我的家,我想回我自己的家。”
“你不是比约卡人?”
“不是。”
“那是哪里的?”
“我……”
嘉蒂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但她转念一想,就算说了,从出生那刻就待在游戏世界的柯兰尼也威胁不到什么,于是道,“我来自FV97,一颗比比约卡大很多的星球。”
“离比约卡很远吗?”
“是的。”
嘉蒂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柯兰尼前辈,同意跟我交易了?”
“唔……”
女生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你上次的提议,让我了解循环的本质,以及记忆融合之类,的确让我很感兴趣。”
嘉蒂闻言,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但和对面的纸片人一样,她也是这个游戏受害者。
在深知对方本性的情况下,嘉蒂保持了一点清醒,“是有什么顾虑吗?”
伊荷点头。
“我在想,为什么是我?”
嘉蒂有点听不懂。
她正要询问,对方就道,“嘉蒂你,不是巫师吧。”
嘉蒂帕诺或许是一位神秘的大巫师,只是不屑于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才特意伪装。
伊荷有这么想过。
在她的魔力最不稳定的时期——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的魔力是这样,现在才知道,那不是魔力,只是寄居在附近的那具过去的她的灵魂在作祟,过了那个时间,没有融合的灵魂去了不同的时空,因此,会觉得入学后魔力就被控制住了。
而嘉蒂,或许了解这些内幕,只是伪装不知而已。
在所有记忆融合以后,她发现她误会了。
嘉蒂并不是巫师。她争取的也不是魔力上的天赋,而是以扩大帕诺诊所的经营为主要目。继承诊所也好,情感纠葛也好,都是围绕这个目标展开。
她和自己不一样。
她有家人、朋友、和正在上升的事业,
伊荷想不到她要离开诊所的理由。
听到她说自己不是中央国人,甚至不是比约卡人时,才产生一点原来如此的念头。
通常来说,在大部人眼中,能逆转时间的人,除了天主,就是巫师了。
嘉蒂不是巫师,不具备逆转时间的条件,也没有相应的渠道,但她却了解这些,就意味循环机制和她的利益在最初是一致的。
随着时间变化,嘉蒂逐渐发现循环不可控,想逃离这个机制,却被机制控住,无法脱身;后者为了改变嘉蒂的想法,将作为带教的自己卷入循环。
而嘉蒂,在发现自己能逃出循环后,这才萌生出请求她帮忙的想法。
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嘉蒂确认她逃出了循环机制,很难再重返。
但嘉蒂要的不是脱离循环,而是脱离比约卡。
因为她明白,只是脱离循环没用,机制迟早卷土重来。
“可是,你为什么笃定它不会放过你,而我却能送你离开呢?”
伊荷轻声细语地说着,没有在意对面越来越白的脸色,“这些天,我把过去的事罗列了一遍。”
“你看,有没有可能,比约卡大陆就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体系?我们所有人,除了你,只是循环的一部分。”
嘉蒂嘴巴像被胶水黏住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试图从对方严密的逻辑中找出漏洞,“前辈怎么会这么想,你在讲鬼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