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了?”
“呃嗯。”
伊荷笑了下,帮她配好药,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床头,“别害怕,随便说说的。要是比约卡大陆本身就是循环,我们怎么可能还坐在这里聊天呢?只是听你之前说要我送你离开比约卡,还以为是那种危险的事,有点担心,想让你放松一下而已。先吃药吧。”
她口吻自然,嘉蒂却不敢苟同。
在意识到柯兰尼通关时,她其实有点不舒服的,对方只是一个纸片人,自己才是真人,去找她透露那些内幕当筹码,也是抱着一定会被接受的决心。
此刻,却感到了一点背扼住喉咙的窒闷。
嘉蒂接过药片,就着水杯吞下。
她看向准备起身的女生,踟蹰片刻,还是道,“前辈,我真的很想回家,我每天都在想,那种无法落地的不安,您肯定能共情。如果是觉得上次给的筹码不够高,我可以先增加一点。”
*
塞维已经在麻薯摊前坐了几小时了。
他没有点单,但是付了一天的餐位费,摊主就没有赶他,遇到有没找到座位的客人质问为什么这个人不买单还能占位时,还帮忙解释几句。
一过中午,小吃街的生意逐渐冷清了。
学生要到下午第四节 课后才过来,散客又挣不了多少钱。
摊主们基本上会趁这段时间补觉。
麻薯摊摊主把食材收回塞满冰块的木箱,放到自己租了个柜子的邻近商铺里,准备回家时,见到那个金发青年还坐在大太阳下,不由道,“先生,你要是没地方去,跟我回去坐会儿吧?我家就在附近,我丈夫会做好喝的柠檬茶。”
塞维谢绝了,“我在这里就好。”
只剩不到两小时了。
要是现在走开,伊荷过来没看到人,以为他骗了自己,前面就白晒那么久了。
麻薯摊摊主见他不肯,也不好多劝。
要是实在热得不行,他自己知道走。
塞维把外套脱了,罩在头上当防晒布,头埋进臂弯,趴到桌上。
好困。
前天晚上那群强盗随时及时处理了,但因为绕路,连续一天一夜的奔波,中途只睡了半天,呆在高温下,困意还是不断犯上来。
不能睡着。
不能。
虽然不断这么劝说自己,沉重的眼皮还是下一点点下坠。
即将没入香甜的梦乡前,朦胧的视野忽然飘来的一点红色。
……她来了?
塞维撑着眼皮,正要起身,就发现那团红色不是裙子,而是一个戴针线帽的红发青年。
他的个子乍一眼看有点过分的瘦削。
稍微仔细就能发现,那是因为对方头太小,又在夏秋过渡的炎热天气穿了长披风,遮住肩膀的缘故。
麻薯摊老板寄存食材的商铺,建了一条宽敞的屋檐。
下方是一片对称的阴影。
他就站在阴影中间,出神地望着前方某个点上,仿佛在发呆,很明显的翼手目族打扮。
除了他,商铺前还有些市民。
这些人都是路过来乘凉的。不过,明明这个翼手目族青年附近更凉快,他们却挤到另一边的屋檐下,没有要挨近的意思。
察觉到自己视线,青年转过脸。
塞维可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在偷窥。
他正要移开视线,就顿住了。
那个人。
那个长了一张皮肤苍白得像死了几年的尸体,外表却健气又俊秀,与肤色违和感很大的红发翼手目族,发现看向他的人是自己后,刚才还没有着落的眼里,此刻升起一团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妒意。
——莱欧斯费鲁格耶。
塞维抓起滑落的外套,正要追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地女声,“……一点十一分,你要走了?”
第233章 完结章(八)
“……拥有融合记忆的人,据我所知,并没有那么多。在达成单线he——就是您在不同时空交往过的男性,还有一些和您留下过深刻记忆的对象。”
“所有前任都被动接受了融合?是的。”
“至于我离开以后,护士长会很伤心?如果要从回家和姑妈选一个,前辈,这是唯一的答案。”
嘉蒂的话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再回想时,伊荷只能想到她听完对方提出“如何将她送离比约卡”方案时的怔愣。
抽出午休时间,到小吃街来见塞维,发现他准备离开,才出声道,“一点十一分,你要走了吗?”
塞维看向她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用手挡了下光线,才看清她的脸。
想到什么,回头望去,莱欧斯已经不在那里了。
走了就好。
不然他还要想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塞维走到女生面前,“怎么那么慢啊,等你半天了。”
和在诊所见面时不同,毫无遮掩的抱怨口吻,就像又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前的时候。
伊荷都不知道该说他心大还是没心没肺了。
她递给他一把伞,“你不热吗?”
今天气温回升了呢。
塞维早就被晒得不行了。他只是怕自己一走,对方来找不到人才没敢跑去买伞,接过来撑开,“还好啊。”
伊荷没有戳穿他嘴硬。
她自己撑了另一把伞,走在边上,“待会儿要谈谈吗?”
“谈什么?”
“分手之类的。”
“分手?”
塞维停住。
伊荷见他突然不走了,有点疑惑,“怎么了?”
“谁跟你说,”那个单词好像刺激到鼻腔的黑胡椒粉必须被赶出去那样,塞维做了个深呼吸,“谁跟你说我要分了?”
不然?
女生没有开口,但她的表情这么道。
塞维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你是要在我收到你的讣告,参加完你的葬礼,再见到活生生的你,还没来得及感恩天主给你新生
,就要分手?喂,有没有搞错!”
“这不是新生。”
“什么?”
伊荷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新生,塞维。我们都清楚,像‘这样’的恋人,我在不同时空,都在信里告诉过你。”
即使他没亲眼见到。
像塞维的个性,听到这种羞辱,肯定会生气,虽然不至于到闹崩,也没有那么快翻篇。
但对方闻言,却一改刚才的不爽,“我不介意啊。”
伊荷:?
“他们就像旅客,在这个城市待一段时间就要离开的人,而我们,”金发骑士语气自信,“即使不经历那些事,我们也一直在一起。”比起嫉妒,他更在意自己没被放在首选。
“这个在一起,和那个,根本就是同一个意思吧,阁下。”
伊荷忍不住吐槽。
回应她的,只有骑士勾过脖颈的笑。
*
累累的南瓜,将黝黑的土壤压出一个半大的凹槽,上面覆满了带有毛刺的肥厚叶片。
一只蜗牛悄无声息地爬过叶片。
它停在一颗豆大的露珠前,探出触角,准备汲取水源。
触角即将碰到露珠,只差微厘时,森白的骨手破开土壤,从叶片下方伸出。
蜗牛被骨手弹开,撞到边上的铁门上,眨眼间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蜗牛是这片森林最渺小的生物。
它死得太快,没有发现在自己撞到铁门的间隙,上空传来了犹如送行般的抽泣。
不过,即使它发现,也无关紧要。
他们不是为一只蜗牛的死亡抽泣。
被视作园主的老太太鬼,此时和她饿得惨叫的大儿子鬼被推到了幽灵最前方。
她搂着自己孩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从墓园地下爬出的索命亡灵,嘴里却小声痛斥这群幽灵没有良心。
要不是她,他们早就消散了。
但在生死存亡之际,谁也没有顾忌曾经自己的付出,他们只躲在她身后,希望那位法师能看在他们贡献出老太太鬼和她儿子的情面上,放过自己。
在一众幽灵紧张地注视下,那具骷髅终于爬出来了。
“艾略特,我的……我的孩子……”
老太太鬼此时已经知道被他们埋进地下的那只亡灵法师不是自己的儿子了。
可她除了打亲情牌以外,还有别的办法呢。
“我的孩子,你还好吗?”
无人回应。
轻轻抖落身上的泥土,然后伸出指骨,捻掉卡在骨头缝隙里蚯蚓、蘑菇、野花以及各种爬虫的艾略特,如同每一具初初复生的亡灵。
在他给自己清理时,边上出现了一团旋转的漩涡。
正在围观的幽灵见状,以为艾略特即将动手,顷刻把老太太鬼推出去,满园逃窜起来。
老太太鬼也想逃。
如果不是她儿子死死揪着自己的腿,让她想逃也逃不掉。
老太太鬼使劲把儿子的手从腿上掰开,嘴里恳求,“艾略特,看在我们当过亲戚,哦不,看在我老得没有牙齿的份上,你就——”